放学铃声撕开暮色,钢笔与笔记本的碰撞声裹着晚风漫出窗棂。林疏桐将珍珠手链绕成紧实的圈,她指尖在课桌深处摸索片刻,掏出枚草莓图案的铁盒,往宋婉婷书包侧袋塞了把水晶糖:“明天记得还我盒子!”
陆怀野单手把试卷卷成筒,银质袖口带着雪松古龙水的气息:“大小姐,周末马术俱乐部缺个计分员,赏个脸?”话未说完便被林疏桐用书拍在后脑勺,她转身时,发间白银缎带在暮色里划出道银亮的弧:“上次你把我意大利手工马靴当喂马桶刷,这事还没跟你算账!”
顾砚之低头检查日程,象牙白衬衫袖口扣得一丝不苟,他忽然抽出校服口袋里的错题本,扉页夹着张泛黄的校园地图,边角用金丝眼镜压着密密麻麻的社团活动表:“林疏桐,下周三创意部的活动场地与辩论赛冲突,我已标注三个备选方案,需要提前协调。”
陈书林偷偷把画着小猫的试卷塞进书包,猫爪踩着的“香料分子式”在暮色里泛着荧光。他路过林疏桐身边时,压低声音说:“后山的玉兰树又开花了,松鼠窝添了新成员,我用红外相机拍了照片。”林疏桐眼睛一亮,差点撞翻课桌上的星芒银坠:“走!去给我的代码小烈士上柱香——这次带了沈明薇烤的杏仁饼干当供品。”
沈明薇合上笔记本,玉质算盘徽章在暮色里轻轻摇晃。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文件袋,里面便签条按颜色分类得整整齐齐:“这是顾砚之整理的活动伪代码,我标注了创意部可用的部分。”她推了推玳瑁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林疏桐蹦跳的背影上,“不过,别让某人知道是我给的,他会念叨我‘公私不分’。”
校门口的路灯渐次亮起,身着黑衬衫的王叔见苏清鹤走来,立刻躬身颔首,白手套衬得指尖愈发修长:“大小姐。”他快步上前,利落地拉开劳斯莱斯后座车门,车内深棕真皮座椅与胡桃木内饰在昏黄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车载香氛正散着冷杉与檀香的混调。
苏清鹤微微颔首,裙摆随动作漾开柔和的弧度:“王叔。”她将怀中抱着的书本轻轻放在羊绒脚垫上,理了理裙摆,抬眼问道,“今日是要去老宅见爷爷吗?”
王叔发动车子,透过后视镜看了苏清鹤一眼,语气恭敬如旧:“是的,老爷吩咐了,让您放学后直接去老宅。”
苏清鹤闻言,纤细的眉峰微蹙,语气带着几分疑惑:“怎么没叫苏衡同去?他最近泡在实验室,怕是连正餐都没好好吃。”
王叔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老爷没细说。不过……许是想单独和您聊聊下周的慈善晚宴。”
苏清鹤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问,转头看向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光影掠过她素净的面容,将下颌线勾勒得愈发清隽。
车子驶入苏家老宅时,雕花铁门正缓缓开启,两旁宫灯次第亮起,将青石路照得如铺金毯。老宅飞檐斗拱上的神兽在灯光下泛着青铜光泽。
苏清鹤踏上青石板路,夜幕下的庭院笼着层朦胧的纱,太湖石假山嶙峋,九曲回廊蜿蜒在荷塘之上,残荷虽谢,风骨犹存。宫灯光晕将雕花窗棂的影子投在地面,与墙角湘妃竹的疏影交错,透着沁人的雅致。
穿过庭院,朱漆大门内已传来淡淡的檀香。老爷子的心腹陈叔候在门内,见苏清鹤走近,立刻躬身行礼:“大小姐,老爷和夫人已在正厅等候。”
苏清鹤颔首致谢,踩着紫檀木门槛跨进正门。屋内暖黄的灯光倾泻而下,酸枝木桌椅摆放得一丝不苟,墙上《江山万里图》的古画轴透着墨香,博古架上摆着宋瓷、和田玉与名人字画。金丝楠木屏风后,袅袅檀香萦绕,将整个厅堂衬得愈发沉稳大气。
“爷爷,爸,妈,大伯…”苏清鹤将书本放在案几上,规规矩矩行了个颔首礼,动作优雅。苏振庭(苏家老爷子,苏清鹤的祖父)坐在酸枝木主位上,原本严肃的面容瞬间柔和,朝她招了招手:“清鹤来了,快到爷爷这儿来。”一旁的苏景明(苏清鹤的父亲)与沈曼云(苏清鹤的母亲)虽也面带笑意,却比老爷子多了几分世家长辈的克制。
苏清鹤依言走到苏振庭身边,老爷子戴着玉扳指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慈爱地将她打量一番:“哎呦,我的宝贝孙女,怎么又瘦了些?”那语气与平日里执掌家族事务时的威严判若两人,满是对孙女的疼惜。
苏清鹤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本封面的烫金纹路。苏振庭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回她身上:“下周的物理竞赛,你打算报哪个组别?”
苏清鹤微怔,抬眼时撞见苏景明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藏着期许,却分寸得宜。“理论组。”她轻声回答,指尖在“天体力学”几个字上顿了顿。
“理论组今年的命题方向偏应用,”苏景辉(苏清鹤的二伯)转动着指间的紫砂茶杯,“不过你弟弟在实验组拿了省一,你冲国赛应该大有希望。”
沈曼云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声音温润如玉:“理论组也好,不用像实验组那样接触化学试剂,省得伤了皮肤。”她替女儿理了理大衣领口,动作轻柔得像拂过花瓣,“晚上别熬太晚,你床头抽屉里我放了安神香,睡前点上一支。”
苏景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指尖在桌面轻叩两下:“理论组竞争激烈,需要教授辅导的话,我让秘书联系张院士明天过来一趟——他是当年的物理奥赛金牌得主,对你该有启发。”
苏振庭摇了摇头,拍了拍苏清鹤的手背,玉扳指与她的银镯子轻轻相碰:“别给孩子那么大压力,咱们清鹤的本事,爷爷最清楚。”
大门口
苏衡背着定制双肩包跟在苏景谦(苏清鹤三伯)身后,深灰校服拉链拉得一丝不苟,连领口都系着标准的温莎结。路过庭院时,被风吹起的竹叶扫过他手背,少年只是微不可查地缩了缩手指,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苏景谦放缓脚步,侧头看他,羊绒围巾在颈间打了个规整的结:“别怕,爷爷和大伯虽疼你姐姐多些,但心里也是记挂你的。”见他没应声,又补充道,“进去问声好就行,不必多言,你妈也在里面。”
苏衡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廊下宫灯里的烛火。
踏进正厅时,他脚步顿了顿,目光飞快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清鹤身上,见她朝自己微微颔首,才攥着书包带走到苏振庭面前,规规矩矩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爷爷。”
苏振庭放下茶杯,招手让他过来:“衡儿来了,快让爷爷看看。”他拉过苏衡的手,指腹摩挲着少年手背上的薄茧——那是反复调试实验仪器磨出来的,“听说你实验组拿了省一?好孩子。”
苏衡指尖蜷缩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周蕙兰(苏清鹤的三伯母)连忙打圆场,玉镯在腕间轻轻作响:“这孩子就是性子沉,得奖了也不吭声,还是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才知道。”她从玉盘里拿出块绿豆糕,用银签插着递到苏衡手里,“快吃点垫垫,知道你实验课拖到现在才放学。”
苏衡捏着绿豆糕,指尖沾了点糕粉,他转头看向苏清鹤,见她正低头看着书页,便小声说:“阿姐,我整理实验数据时,发现有组数据能给你理论模型当参考,已经存在加密U盘里了。”
苏清鹤微微抬眼,唇边漾开浅淡的笑意:“等会儿拿给我看看。”
苏景辉笑着拍了拍苏衡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亲兄弟明算账,哦不对,亲姐弟该互相帮衬。你姐姐要冲国赛,你这省一的实验数据可别藏着掖着。”
苏衡把绿豆糕往嘴里塞了半块,脸颊微微鼓起,却依旧保持着咀嚼的斯文,含糊着应了声“知道了”,逗得沈曼云直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她又拿了块递过去,“多吃点,看这孩子瘦的。”
周蕙兰摆摆手,又给苏振庭续了杯茶,壶嘴滴水不漏:“爸您不知道,这俩孩子打小就亲。上次清鹤感冒请假,衡儿每天放学都背着俩书包回来,把清鹤的笔记抄得工工整整,比他自己的还仔细呢。”她瞥了眼苏衡,“就是嘴笨,做了好事也不会说。”
苏景谦坐在一旁,看着苏衡悄悄把剩下的半块绿豆糕塞进校服口袋——他认得,那是苏清鹤爱吃的老字号,眼底掠过一丝温和的笑意,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沫都未曾沾唇。
这时杨妈走到厅中,深蓝色锦缎褂子上绣着暗纹兰草,领口银扣擦得锃亮,身姿笔挺如松。对着苏老爷子鞠了一躬,她声音洪亮又透着恭敬:“老爷子,宴席已在西花厅备好。今晚炖了您爱喝的莲藕排骨汤,清鹤小姐的松鼠鳜鱼用的是太湖活鲜,衡少爷的糖醋小排煨了三个时辰,您看现在是否…?”
苏振庭颔首,沈曼云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公公的手臂,指尖轻轻托着老爷子的肘弯,步伐缓得像踏在云端:“爸,我扶您过去。”
杨妈适时退到一旁,对着沈曼云欠了欠身:“大夫人,西花厅的地龙提前半个时辰就烧上了,温度正好。”又转向众人,“各位主子这边请。”
苏振庭被大儿媳扶着,拐杖点在青砖地上笃笃作响,他回头看了眼苏清鹤与苏衡:“俩孩子跟紧点,今晚的排骨炖得烂,正适合你们长身体。”
沈曼云笑着接话,鬓边珍珠耳坠轻轻摇晃:“爸最疼孩子。”扶着他踏上回廊时,特意用自己的羊绒披肩挡了挡穿堂风,“这天儿说凉就凉,您老可得仔细着些。”
杨妈跟在后面,低声对身旁的小丫头吩咐,声音压得很低:“把老爷子常穿的驼绒坎肩带着,万一晚风吹着了好披上。”她目光扫过沈曼云扶着公公的手——那双手常年打理家事,指腹带着薄茧,此刻却稳得像托着件稀世珍宝。
苏景辉走在最后,看着大嫂小心翼翼护着父亲跨过门槛的样子,转头对苏景谦笑道:“还是大嫂细心,咱们做儿子的都比不上。”
穿过回廊时,苏清鹤瞥见杨妈正低声吩咐身后的小丫头:“把那坛十五年的桂花酿温上,老爷子今晚怕是要多喝两杯。”小丫头应声而去,杨妈转头时,恰好对上苏清鹤的目光,便微微一笑:“小姐放心,您的酸梅汤用冰镇着,没放冰糖,是按您喜欢的甜度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