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线

叶昭的新右眼看世界的方式很不一样。

晨光透过客栈窗棂，在他眼中化作千万条金线。这些线缠绕在姜晚空荡的左袖处，拧成个狰狞的结；谢无尘心口延伸出的青线则像被虫蛀过，布满黑色断点。最可怕的是姜晚——她周身缠绕的血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就像沙漏里流逝的细沙。

"还能撑多久？"他突然问。

姜晚正用牙齿配合右手给银针系线，闻言头也不抬："什么多久？"

"你剩下的命。"叶昭指向她腰间，"那些血线快到尽头了。"

银针掉在桌面上。谢无尘猛地抬头，青岚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三寸——他竟没察觉自己做了什么。

姜晚却笑了。她弯腰捡起银针，断臂处的衣袖晃了晃："七十二天。"金属右眼转向叶昭，"你这眼睛还挺好用。"

窗外传来商队驼铃声。谢无尘突然按住太阳穴，剑宗亡魂们的记忆碎片在颅内翻腾——三百年前某个同样阳光明媚的早晨，初代祖师对着铜镜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不是七十二天。"他声音嘶哑，"是三十六天......剑魄觉醒后，每一天都消耗双倍寿数。"

叶昭的右眼突然刺痛。他看见姜晚身上的血线骤然缩短大半，就像被无形之手猛地扯去一截。

"无所谓。"姜晚把银针别回衣领，"足够做完该做的事了。"

她摊开客栈里的堪舆图，指尖点在东北角的雪山上："黑雾的老巢在这儿，岐黄谷禁地。"金属右眼映出地图上没有标注的细节，"山腹里埋着初代谷主的冰棺，棺底刻着完整的弑神之法。"

谢无尘突然剧烈咳嗽。他吐出的不是血，而是细小的冰晶——那些冰晶落地后竟自动排列成残缺的剑阵图形。

"剑宗......"他擦掉唇边冰渣，"在阻止我们。"

叶昭的指尖划过地图上蜿蜒的山路。在他的右眼视野里，这条路被密密麻麻的黑线覆盖，每道线上都悬挂着腐烂的动物尸体："有人先去了。"

姜晚的银针突然自行飞起，针尖指向窗外："不止是人。"

**

官道上尘土飞扬。

十二名黑袍人抬着青铜轿辇缓缓前行，轿帘上绣着"玄冥"二字。辇轮碾过的路面留下焦黑痕迹，两侧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现任岐黄谷主？"叶昭眯起眼睛，"这老不死的亲自出马......"

话音未落，轿辇突然停下。帘子掀起一角，露出只戴满玉扳指的手——那手轻轻一挥，十二名抬轿人同时摘下兜帽。

他们都没有脸。

平滑的皮肤上只有用金线缝出的五官轮廓，随着诡异的笑容扭曲变动。谢无尘的剑"铮"地出鞘三寸："活傀儡......岐黄谷的禁术。"

最前面的傀儡突然撕开自己的衣襟。胸膛皮肤上浮现出冰蓝色的文字，正是姜晚刚才所说的雪山位置，旁边还标注着日期——

三日后，子时

"请帖？"叶昭挑眉，"够讲究啊。"

姜晚的金属右眼闪过寒光："不，是讣告。"

她话音刚落，十二具傀儡同时炸裂。腐肉落地即化，露出里面包裹的冰晶骨架——每具骨架的眉心都嵌着枚银针，针尾系着红线，与姜晚腰间那枚一模一样。

谢无尘突然单膝跪地。青岚剑插入土中，剑身上的裂纹渗出青光："剑宗......叛徒......"

他看到的记忆碎片里，三百年前的青岚弟子们也是这样浑身缠满红线，被岐黄谷的人做成活傀儡。

叶昭的新右眼突然捕捉到异样。他一把拽过姜晚："看轿辇底下！"

青铜轿辇的阴影里蜷缩着个瘦小身影——正是他们在皇陵救过的药奴孩童！孩子双眼被缝，双手却灵活地在地上画符，每一笔都让轿辇周围的土地渗出黑血。

姜晚的断臂处突然传来剧痛。幻肢感让她"看见"自己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结印，那是小姑姑教过的"破障诀"。

"孩子......在求救。"她金属右眼的光泽变得不稳定，"他体内有......"

轿帘突然全部掀起。

端坐其中的根本不是岐黄谷主，而是一具穿着嫁衣的骷髅。骷髅指骨间缠着红线，红线另一端连着药奴孩童的后颈。

"姜师姐。"骷髅的下颌开合，发出年轻女子的声音，"你终于来找我报仇了？"

嫁衣领口露出半枚银铃，铃舌是截发黑的指骨——与姜晚小姑姑缺失的小指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