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像是要把整座青萍镇淹没。
谢无尘的剑锋割开雨幕时,血珠顺着刃口滚落,混进泥水里。最后一名黑衣人倒下,喉咙上的裂口像一张咧开的嘴,无声地诉说着死亡的寂静。他甩了甩剑,雨水冲刷着剑身,却冲不淡那股铁锈味。这味道他太熟悉了——三年前青岚剑宗满地的血,也是这样的腥气。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批了。
他蹲下来,翻检尸体。这些人的刀法很快,招式狠辣,却刻意掩藏着某些习惯——像极了当年血洗剑宗的那批人。手指触到领头者袖中硬物,他扯出一枚铜牌,借着闪电看清上面阴刻的篆字:**玄冥司**。
朝廷的暗卫?
谢无尘的指节微微发白。三年来,他一直在查青岚剑宗灭门的真相,可线索总在关键处断裂。如今玄冥司的人主动找上门,是巧合,还是……
“这位大侠,杀人还摸尸,挺讲究啊?”
轻佻的声音从巷口飘来。谢无尘抬头,看见个穿锦缎袍子的年轻男人斜倚在墙边,手里油纸包渗出油渍,香味混在雨腥气里格外突兀。那人眼角有颗痣,笑起来像只狐狸,可眼神却冷得很。
剑尖倏地指向对方咽喉:“滚。”
“别急着动手。”男人晃了晃烧鸡,油星子溅到谢无尘靴面上,“分你半只,换条消息——你手里那牌子,我见过。”他凑近半步,压低声音,“玄冥司最近在找一种‘会走路的尸体’……”
远处突然炸开尖叫:“诈尸了!李老汉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烧鸡掉进泥水里。
**
义庄门口挤满了人,火把的光在雨夜里摇晃,照得一张张惊恐的脸忽明忽暗。姜晚拨开发抖的村民,一把按住那具正在抽搐的尸体的手腕。皮肤触感像泡发的腐木,指甲缝里塞着黑泥,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按住他!”她头也不回地喊。
看热闹的人群齐刷刷后退,只有两个身影逆流而上。持剑的那个沉默地扣住尸体肩膀,力道大得能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穿锦袍的却捏着鼻子躲在她背后探头:“姑娘,这玩意儿真是僵尸?”
“是毒。”姜晚的银针扎进尸体颈侧,黑血立刻从针孔涌出,“腐心草混合水银,能让人死后肌肉痉挛……”针尖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住,她皱眉,“不对,还有东西——”
尸体猛地弹起,腐烂的手抓向她面门!
剑光闪过,那只手齐腕断开。谢无尘的剑横在姜晚颈前,剑身上沾着的黑血正诡异地蠕动。穿锦袍的男人早蹿到三丈外,这会儿又蹭回来,从袖中抖出个瓷瓶:“要不试试我这个?”
姜晚夺过瓶子闻了闻,直接泼在尸体脸上。白烟腾起,腐肉滋滋作响,片刻后只剩一具森森白骨。
人群发出惊恐的抽气声。里正颤巍巍地凑过来:“姜、姜大夫,这到底是……”
“不是诈尸。”姜晚擦了擦手,“是有人用毒药控制了尸体。”她蹲下身,从白骨胸腔里抠出半片未融化的青铜甲片,借着火光细看——上面刻着扭曲的符文,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冷冷地照下来,在三张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一个握紧染血的剑,指节发白;一个盯着空瓷瓶心疼得龇牙,嘴里嘟囔着“三两银子配的化尸水”;另一个摩挲着甲片上的符文,眉头越皱越紧。
“看来……”姜晚站起身,甲片在她掌心泛着诡异的青光,“有人想把整个青萍镇变成养尸地。”
穿锦袍的男人突然笑了:“巧了,我前两天在赌坊听说,隔壁几个镇子也出了这种事儿。”他搓了搓手指,“要是能查出真相,官府悬赏的银子可不少……”
谢无尘冷冷扫他一眼:“你要钱,我要命。”
“哎呀,打打杀杀多没意思。”男人笑嘻嘻地凑近,“我叫叶昭,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包括活见鬼。”他转向姜晚,“姑娘怎么称呼?”
“姜晚。”她将甲片收入袖中,转身就走。
“哎等等!”叶昭小跑着追上去,“你这银针手法挺特别啊,岐黄谷的?”
姜晚脚步一顿。
夜风卷着远处打更的梆子声飘来。义庄屋檐下,三道影子被月光拉长,最终交叠在一处。
**
更深露重,客栈的油灯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所以,”叶昭把玩着茶盏,“谢兄被朝廷追杀,姜姑娘被师门放逐,我呢……刚好缺两个搭伙赚钱的。”他笑眯眯地推过两张泛黄的悬赏令,“一桩是查清妖尸案,赏银五百两;另一桩是找回太守家被盗的古剑,赏金翻倍。”
谢无尘看都没看:“没兴趣。”
“别急着拒绝嘛。”叶昭压低声音,“那柄古剑据说刻着‘烬霜’二字,正好和姜姑娘捡的甲片符文同源……”
姜晚猛地抬头。
窗外,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叶脉在月光下清晰如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