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的水被汪顺剧烈的动作搅动得不再平静。他如同水下点燃的引擎,在王指导下达的那组“不可能完成”的1500米蝶泳主项中疯狂加速。
拼了!
水花爆炸般飞溅,每一记强有力的蝶腿都蹬踏出决心的回响。汪顺脑海里不再是单一的胜负欲,而是交叠着两个清晰而炽热的信念:属于自己的至高目标,以及……电话线彼端那个坚定选择了一条荆棘之路、并大胆宣告心意的身影。
为了自己,也为了不辜负她这份“拼定了”的守护宣言!
奇迹般的,那沉重如铅的乳酸感似乎被一股无名火点燃、烧化了。肌肉的酸痛依旧存在,但不再是拖累,反而化作了提醒他极限尚存的战鼓。速度,不可思议地稳住了。
计时器在终点被狠狠拍下!
王指导看着秒表上的数字,一贯严肃的脸上都罕见地掠过一丝惊异和激赏:“好!!汪顺!就是这个状态!保持住!心率稳住,上来放松!”
汪顺从水里猛地抬头,大口呼吸,胸膛剧烈起伏,水珠从额发、下巴不断滴落。但他眼底,是一种前所未有、近乎燃烧的畅快和兴奋。
他撑着池壁翻身上岸,顾不上擦干,就被早已等候的队医引导到旁边专门铺设的瑜伽垫上开始进行高强度的拉伸恢复和针对性放松。这是顶尖运动员的标配,每一次突破性训练后的精细对待。
两名助理队医手法专业地在他肩背、腰腹、大腿后侧紧张的关键肌群上忙碌着,帮他迅速排解训练带来的肌紧张,加快恢复效率。汪顺顺从地趴着,脸埋在垫子里,但紧绷的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那感觉,与其说是身体的放松,不如说是有种灵魂的翅膀在舒展的轻盈。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又带着八卦味道的笑声在旁边响起:
“啧啧啧,这恢复室里快开暖气啦?某人从水里爬出来脸就一直红到现在,看来这强度不止在池子里啊?”
是队里另一个主项大佬,徐朗,平时和汪顺关系也不错,算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和木子然有点“情况”的人。
汪顺埋在垫子里的脸瞬间更热了。刚才的训练充血加上心理冲击,脸红本来就没完全退下去。他瓮声瓮气地嘟囔:“闭嘴……刚冲完,血压高不行啊?!”
“行行行,血压高,”对方笑嘻嘻地应着,声音却扬高了点,“诶,我说王指,您闻没闻着点春天的酸臭味?咱顺哥今天这训练质量,靠的怕不是咖啡因吧?”
周围几个正在放松的队员也跟着偷笑起来,训练后的疲惫被这轻松的调侃冲淡了不少。空气里弥漫起一阵心照不宣的暧昧。
“什么酸臭花香?你们几个精力过剩是吧?!放松完的自己再加两组核心去!” 一道更加中气十足的洪亮嗓音插了进来,瞬间镇压了所有调侃。
王指导!他不知何时踱步到了恢复区附近,背着双手,眼神扫过众人,带着教练特有的威严。但当他目光落到汪顺那明显热度未退、此刻又窘得想把自己埋进垫子里的侧脸上时,眼底深处却飞快地闪过一抹洞察一切的笑意和了然。
他清了清嗓子,踱步走近汪顺的垫子。助理队医刚好在放松他的小腿,汪顺感觉自己的脚踝被握着,脸还埋在臂弯里,完全不敢抬头看。
王指导没看他,仿佛是对着空气,又仿佛是在跟那几个被打发走的队员补充,但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清晰地落在汪顺耳朵里:
“训练场上,能靠别的把成绩冲上去,那也是本事!” 这语气听起来像褒奖,又带着绝对的理所应当。随即,他的声音稍稍低沉了一丁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精准地只对汪顺一个人释放信息:
“……就是这小子脸皮儿忒薄,一句‘谈恋爱了’都能给蒸熟了……心率表骗不了人哦?”
轰!!!
王指导最后那句几乎压成气音的“谈恋爱了”像一个精准投放的炸弹,直接砸进汪顺的耳膜里!那点仅存的、被训练冲散的血色,瞬间以无可阻挡之势,从汪顺的脖颈一路奔涌到耳朵根,再由耳朵根蔓延到后脑勺和紧贴垫子的脸颊皮肤下!
救命!!!王指导怎么知道的?!不对!他是在诈我!但他那语气…绝对是肯定的!那眼神……就是看穿一切的…揶揄?!
汪顺死死地把脸埋得更深了,连后脑勺都透出一股窘迫的红色。整个恢复区安静了一秒,随即响起几声队员们努力压抑却实在没压住的短促笑声。
王指导满意地看着汪顺变成一只真正的“熟虾”,嘴角那抹洞悉的微笑彻底藏不住了。他背着手,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低语根本不存在,只丢下一句:
“行了!放松好!十分钟后集合!开会复盘今天训练数据!”
脚步声渐远。
汪顺趴在垫子上,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快要撞碎在身下的瑜伽垫上了。羞耻、尴尬、又莫名其妙地涌起一丝隐秘的、像是被长辈戳破心事的甜蜜。
完了完了……坐实了!彻底坐实了!!
----------
几公里外,宽敞明亮的客厅。
木济仁刚端起那盏凉了又续的茶,就看到自己孙女像踩着风火轮一样从房间冲出来。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被点着的两盏小灯笼,烧掉了之前所有的不确定和羞怯。
“想清楚了?”木济仁啜了口茶,语气平静无波,眼底却蕴着笑意和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婉和木正宏也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和平板,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木子然深吸一口气,站在客厅中央,背脊挺得笔直。她没看那份计划书,而是目光灼灼地扫过三人,声音清亮得像山涧冲下的溪流,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无所畏惧的劲头: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八个字被她念得斩钉截铁,字字铿锵,“这份‘加餐’,我吃定了!不就是熬吗?!不就是难吗?!” 她的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服输的倔强,“拼就是了!管它哪里的面,到我嘴里都得变成养料!”
掷地有声!
说完,她感觉自己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畅快淋漓!那点因为电话里冲动表白带来的残余羞涩,都被这孤注一掷的决定带来的豪气彻底冲刷干净。
客厅里安静了两秒。
木济仁放下茶盏,杯底在木质茶几上轻轻一磕,发出悦耳的声响。他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那张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极其欣慰、极其灿烂的笑容:
“好!这才是我济仁堂的娃!有这股子狠劲!这面,爷爷信你能吃出‘龙肝凤髓’的滋味来!”
苏婉和木正宏对视一眼,也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释然和骄傲。女儿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坦途,但她眼神里的火焰足以照亮前路。
“既然决定了,”木正宏拿起了那份计划书,翻开第一页,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果断,但那沉稳中分明多了一丝支持的力度,“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嗯!”木子然用力点头,感觉胸腔里从未如此饱满过。她看向窗外,阳光正好。远方不知是南京还是伦敦或梅奥的方向,亮得耀眼。那个水中的人影,仿佛也映照在这光芒里。她攥紧了拳头。
路是自己选的,荆棘自己踏平,那个在水里冲顶的人……这次,换她来守护!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