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木子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清晰且坚定。她省略了那份“天意”的玄妙和家庭的微妙氛围,也没提那个“阳春面”还是“金贵面”的奇怪比喻,只简洁地向汪顺描绘了那份计划的核心蓝图:南京中医药两年高强度淬炼中医与现代康复精华,紧接着奔赴UCL或梅奥的严苛临床实践与研究,通向的是国际顶尖康复专家的金色大门。
“所以,你看,”她语速不自觉地加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与其只是坐在台下为你加油,我想真正地站在你身边,做个纯粹的队医什么的……想学得更快、走得更远、看得更清楚。在你每一次冲刺的肌肉里,每一次恢复的汗水里,用我能掌握的最强大的武器——把最传统的中医智慧和最尖端的运动康复结合——去守护你。守护你的目标,守护你的健康,守护你…能在水里自由自在待得更久的梦想。”说到最后,“守护”这两个字在她自己听来都有些过于郑重甚至有点好笑(好像热血动漫),她忍不住轻轻“噗嗤”笑出声来,带着点害羞和自嘲,“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傻啊?”
电话那头,汪顺的呼吸屏住了几秒。
他完全明白了。那份计划的分量,那条路径的艰辛漫长,以及她此刻这份宣言里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付出感。她不是退缩,不是改变主意那么简单,她是在为自己选一条更难走、却试图与他并肩、甚至试图超越于他之前所处关系模式的道路。
“傻…是有点傻。”汪顺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异常复杂的沙哑。震惊、心疼、难以言喻的感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替她担心的恐慌。“那么远的路…把自己逼得那么狠…就为了…守护我?木子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你值得更好的…更轻松的…属于你自己的闪耀舞台,不是为了……”
“汪顺!”木子然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锐气,“那不是‘你的负担’,是我的选择!我的‘闪耀舞台’为什么不能是和我认同的人站在一起并肩战斗?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既站在你身边,也站在世界的舞台上?”她的语气斩钉截铁,驱散了最后一丝玩笑的味道。
又是一阵沉默。电话里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和彼此的呼吸。
汪顺的心跳得飞快。她描绘的未来图景如此清晰而巨大,她所展露的魄力和决心彻底击碎了他几分钟前因为“上海梦碎”而产生的失落。那不是失落,那几乎是…仰望。这个女孩,她考了642,她拒绝了唾手可得的舒适未来,她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却指向巅峰的道路,而支撑这一切的源动力之一,竟是……他?
他被这种磅礴的力量震住了。他知道她聪明、坚韧,但从不知道,为了一个方向(他),她可以爆发出如此璀璨而孤注一掷的光芒。感动如同暖流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瞬间压过了之前的担忧和错愕。她不是需要他保护的雏鸟,她是要与他比翼齐飞、甚至想要张开翅膀为他遮蔽风雨的鹰隼。
喉咙有些发紧,汪顺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木子然。我…”他顿了顿,声音低哑却充满力量,“我收回刚才的话。不傻,一点也不傻。你很……很厉害。厉害得让我……有点怕。” 这话不是消沉,是一种带着震撼的坦诚。“你真的……特别了不起。”
良久的、让人心安的沉默流淌开来。最初的震惊、心疼、感动的浪潮稍稍退去,留下一种异样的、带着暖意的平静。
就在这沉默中,木子然的心跳在胸腔里重重地擂鼓。酝酿了很久的、那个让她耳朵尖都发热的念头,像气泡一样不由自主地往上冒。勇气似乎是会传染的,刚刚说完那么“大”的决定,此刻再说这个“小”念头,好像也…没那么难开口了?
她用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衣的衣角,呼吸不自觉地放轻、放浅,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地对着话筒,几乎是用气声喊道:
“……汪顺……?”
“嗯?”汪顺应道,声音低低的。
木子然感觉脸颊像被架在火上烤,她闭上眼睛,几乎是咬着字,小声又飞快地说完了后面半句:
“如果……如果我刚才说要站在你身边守护你……还不够……”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勇气,声音低得像羽毛扫过心尖,带着一种卑微又勇敢的期冀,“……我说……我还想再加一个身份……在你身边站着……你觉得……有可能吗?”
说完这句话,木子然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血液似乎全涌上了头顶,脸颊滚烫,耳膜里只剩下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既害怕听到答案,又极度渴望听到那个答案,巨大的羞耻感和期盼感撕扯着她。
电话那端,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两秒。三秒。
汪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就在木子然的心沉到谷底,几乎要为自己的莽撞哭出来时——
电话那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呛咳!
“咳!咳咳咳咳……!”汪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到了气管深处,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地噎住了。
木子然:“???”
尴尬、紧张、羞耻瞬间被巨大的茫然和担忧取代。“喂?汪顺?你怎么了?”她急了。
咳声持续了足足十几秒才艰难地平息下来。接着,汪顺带着浓重鼻音、无比狼狈甚至有些变调的声音终于响起,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某种近乎抓狂的困惑:
“木……木子然!!你!你……你……你是认真的?!在我差点被口水呛死的这个时候?!你!……你刚刚是在……是在跟我……”
他像是被这个惊悚又甜蜜的转折彻底弄懵了,语无伦次,完全失去了一个顶尖运动员应有的敏捷反应和冷静表达能力,只剩下笨拙的重复和无措的控诉。
“……对……对啊!”木子然也被他这激烈的反应弄得有点懵,但鼓起勇气应了下来,声音带着点委屈的颤音,“我……我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谁让你不说话……你不说话……我就……”她越说声音越小,后面几乎听不见了。
汪顺急促地深呼吸了几口,努力平复自己的剧烈心跳和混乱的气息。世界在他耳边安静了,只剩电话那头女孩紧张到轻微的呼吸声。
他的大脑终于处理完这惊天动地的信息流。
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地砸了下来:
她考了642。
她放弃了安稳的上海路。
她选择了一条艰难但通往世界之巅的路,为了她的理想,也为了……守护他?
然后……她在刚刚说完这么宏大的决定之后……向他告白了?
这简直……
汪顺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突然松开,被一种滚烫而灼热的狂喜瞬间填满、充盈、几乎要爆炸开来!这份告白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又如此契合他内心深处未曾言明的渴望。
他猛地意识到:他想让她成为的,哪里仅仅是什么“并肩作战的伙伴”或“值得信赖的守护者”?
下一秒,汪顺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清晰,穿越电波,斩钉截铁地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每一个字都仿佛掷地有声:
“——有!!怎么可能没有?!木子然!!你听着!”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个他早已认定、却被这巨大的信息量震撼到一时失语的事实:
“我也喜欢你!!!”
轰!
这句近乎吼出来的宣言,像一道炽热的闪电劈开了木子然心中所有的忐忑、羞耻和等待的煎熬!世界瞬间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