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救护车鸣笛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切割着林晚的意识。她最后的记忆是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还有手中那本翻到一半的《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书页在空中飞舞，像一群受惊的白鸽。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然后是……疼痛。
不是车祸那种撕裂般的剧痛，而是另一种——仿佛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被重组的刺痛，海量的陌生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大脑，几乎要将她残存的自我意识冲垮。
她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而是一顶深紫色的天鹅绒帷幔，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星辰图案。空气中有灰尘、旧羊皮纸和某种奇异的草药混合的味道。她躺在一张巨大而柔软的四柱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绣有家徽的锦被——一只衔着橄榄枝的银色凤凰，背景是深蓝的星空。
“小姐！小姐您醒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
林晚——不，现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另一个名字：美蒂斯·莱雅——缓缓转过头。床边站着一个……生物？身高不到一米，有着蝙蝠般的大耳朵和灯泡似的凸出的绿眼睛，身上套着一件用精致茶巾改造成的“衣服”，上面绣着同样的凤凰家徽。
家养小精灵。这个名词自然而然地浮现。
“菲比？”她听到自己口中发出清脆的童声，带着一丝法兰西腔调的英语，“我……怎么了？”
“炼金事故！可怕的事故！”名叫菲比的小精灵绞着细长的手指，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滚落，“老爷和夫人……还有少爷们……整个实验室……都烧起来了！只有小姐您被老爷最后推出来，昏迷了整整三天！”
炼金事故。莱雅家族。法国最古老的炼金术世家之一。父母，两个哥哥，全部罹难。十一岁的孤女。这些信息像早就存储好的文件，在她询问的瞬间自动解锁。
美蒂斯——她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新名字和新身份——撑起身体。手臂纤细，皮肤白皙，和她前世二十多岁的身体完全不同。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间角落的一面落地镜前。
镜中的女孩有一头柔顺的、近乎银白的淡金色长发，在昏暗的室内泛着微光。眼睛是罕见的灰紫色，像黎明时分的天空，此刻却盛满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震惊与沧桑。五官精致，带着明显的法国血统特征，却又有一种东方式的柔和轮廓。她穿着白色的丝绸睡裙，脖颈上挂着一个吊坠——一枚小小的、镶嵌着深紫色水晶的银质凤凰。
这就是美蒂斯·莱雅。这就是她。
“小姐，您应该休息……”菲比担忧地跟过来。
“带我去事故现场，菲比。”美蒂斯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那不仅是冷静，更是一种混合了林晚的成年人心智和美蒂斯残留记忆的奇异产物。
“可是小姐——”
“现在。”
菲比抽噎了一下，打了个响指。
瞬间的挤压感后，她们出现在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前。门上雕刻着复杂的炼金符号：衔尾蛇、太阳与月亮、四元素标记……但现在，这些雕刻被烟熏得焦黑，门板本身也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仿佛曾被极高的温度瞬间炙烤。
美蒂斯伸手推门。门没锁，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然后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曾经显然是一个规模宏大的炼金实验室。房间足有普通礼堂大小，高耸的穹顶上原本应该绘制着星图，如今只剩一片漆黑。墙壁上布满烧焦的书架痕迹，地面散落着融化的玻璃器皿残骸、扭曲的金属支架和无数焦黑的纸灰。房间中央，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圆形区域显得尤为诡异——那里的石板地面呈现出一种结晶化的光泽，颜色是深沉的暗红，仿佛被某种超越凡火的力量灼烧过。
而在那片结晶地面的正中心，有一个……图案。
即使大部分线条已经被破坏，美蒂斯依然能辨认出那是一个未完成的炼金阵。最外圈是完美的圆，内里是复杂的几何嵌套，几个关键的节点上还残留着镶嵌物的凹槽。一些线条闪烁着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光芒，仿佛余烬未熄。
就在她凝视那个炼金阵的瞬间——
剧痛。
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大脑深处的爆炸。无数画面、声音、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一个瘦小的黑发男孩，额头上有一道闪电形伤疤，在姨父姨母的呵斥中蜷缩在碗柜里……
一个脸色苍白、神情阴郁的黑袍男人，站在天文塔上，被一道绿光击中，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大鸟般坠落……
一个有着温暖蓝眼睛的白胡子老人，从高塔上坠落，猩红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头巨大的银狼和一只牡鹿守护神，在黑暗的森林里穿梭……
“不……不！”美蒂斯捂住头，踉跄后退，直到脊背撞上焦黑的门框。
那些画面太清晰了，清晰得就像她亲身经历过。不，比亲身经历更糟——因为她知道那些画面是什么。
那是《哈利·波特》的故事。
那个黑发男孩是哈利·波特。黑袍男人是西弗勒斯·斯内普。白胡子老人是阿不思·邓布利多。那些情节，那些结局……她全都知道。每一个死亡，每一次牺牲，每一场悲剧。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菲比惊慌失措地扶住她。
美蒂斯大口喘着气，灰紫色的眼睛里满是骇然。混乱的记忆在脑中碰撞——属于林晚的、关于《哈利·波特》七本书和八部电影的所有细节；属于美蒂斯·莱雅的、关于家族和炼金术的传承；还有那些刚刚涌入的、仿佛“预知”般的画面碎片。
她看向实验室中央那个未完成的炼金阵。家族的秘密研究……关于“根源”的力量……试图触及世界本质的禁忌实验……事故……
难道这场事故撕裂了什么？打开了什么通道？让两个世界的知识和命运产生了交汇？
“菲比，”她声音沙哑地问，“我父亲……最后在研究什么？”
小精灵的大耳朵耷拉下来：“老爷从不告诉菲比具体内容。但菲比听到老爷和夫人争吵……老爷说他要找到‘修复断裂命运’的方法，夫人说那太危险，是在玩弄神明的领域……”它突然捂住嘴，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修复断裂的命运。
美蒂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再次看向那个炼金阵，那些闪烁的暗红光芒仿佛在呼应她脑中翻滚的“预知”画面。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与原著一致的话……
“今年是哪一年，菲比？”她急切地问。
“1991年，小姐。”
1991年。哈利·波特十一岁。霍格沃茨录取通知书即将寄出的年份。
一股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柱爬升，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近乎荒谬的炽热希望。
她死了，又活了，在一个她知道所有悲剧结局的故事里，成为了一个手握炼金术传承的、十一岁的斯莱特林预备生。
那些画面中人们的脸——哈利的、赫敏的、罗恩的、斯内普的、邓布利多的、小天狼星的、卢平的……还有那么多本不该死去的人——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小姐，您的脸色好苍白，我们回去吧……”菲比拉着她的睡裙下摆。
美蒂斯没有动。她站在这个承载着家族毁灭与秘密的废墟中，感受着两种记忆在灵魂深处的融合与沸腾。
林晚的善良、对故事人物的热爱、对悲剧结局的意难平。
美蒂斯·莱雅的智慧、炼金术知识、古老家族的骄傲与责任。
还有那场事故赋予的、沉重的“预知”。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细嫩的手指。这双手能做什么？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即使知道未来，又能改变多少？
但如果不尝试……
那些坠落的身影、那些绝望的眼泪、那些本可以幸福的未来。
“菲比，”她轻声说，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从今天起，我不是那个被保护在温室里的美蒂斯·莱雅了。”
她转身，银白的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中划出一道弧光。
“带我去家族图书馆。把所有关于炼金术基础、古代如尼文、魔法阵原理，还有家族历史与通信的书籍整理出来。”她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脚步越来越稳，“另外，留意所有寄到庄园的信件，尤其是……霍格沃茨的来信。”
菲比瞪大眼睛：“小姐，您怎么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情，菲比。”美蒂斯在走廊的阴影中停下，回头看向小精灵。灰紫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火在燃烧。“而我打算用这些知道的事情，去做一些……我父亲可能试图去做，却未能完成的事。”
修复断裂的命运。
哪怕只是撼动其中一根丝线。
走出实验室的废墟，踏上铺着厚实地毯的昏暗走廊时，美蒂斯·莱雅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结晶化的地面和未完成的炼金阵。
那里埋葬了她的新家庭，也仿佛是她与这个世界的“契约”签订之地。
她知道前方是霍格沃茨，是哈利·波特，是伏地魔，是战争与死亡。
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孩子，力量微薄，每一步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蝴蝶效应。
但当她想起厄里斯魔镜前孤独的哈利，想起天文塔上坠落的邓布利多，想起斯内普临死前那双盛满痛苦与爱的黑眼睛……
“等我。”她对着空荡的走廊，也对着脑海中那些尚未经历悲剧的人们，轻声说道。
窗外的法国乡间，天边泛起了第一缕晨光。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对于美蒂斯·莱雅来说，一场与已知命运的对弈，刚刚拉开序幕。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