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是夏天被蝉鸣咬开了心脏瓣膜，粘稠和滚烫一齐失控喷涌的时刻。所以对于在柏油马路上被烤焦的焰气里能隐约闻见铁锈味，唐措丝毫不觉得离奇——这座海滨城市俨然是泡在炎夏的血液里的。

被空调机箱搅起的热浪呛得难受，他终于停止打量，抬脚走进了眼前的这栋写字楼。

毕竟估计没人在大夏天背着个相机包还能心平气和地接受烈日烘烤。

踏进电梯，唐措抬手往上勾了勾背带换成单肩，按下关门按钮，还没来得及让暑气稍微散散，一只手攀上即将闭合的电梯门，带着满头满脸的汗冲进来。这只手的主人身形瘦小，戴着鸭舌帽，黑色口罩挂着右耳要落不落，气喘吁吁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唐措对这种不嫌热的行为不做评价，默不作声往旁边移了半步，按下要去楼层的按钮，鸭舌帽比他高几层。

“11楼……哎，哥们儿，这11楼有家公司可去不得啊，那老板……”鸭舌帽用目光掂了掂唐措背上的相机包，压低的声音里揶揄的存在感强过劝慰，诡异的停顿和骨碌碌转着的眼珠让人莫名的不舒服，“舆论满天飞啊……专挑你这种小白脸下手呢。”

总比像你这样的狗仔强。唐措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他手上没藏好的相机——媒体人惯用的长枪短炮里的一种。

“这事儿网上闹得挺大的不是，可别为了挣钱出卖……不是？”有几个字被明面上的关怀着有意放轻了声音，牙缝里钻出来的气音却辩章这是煽风点火的丑恶灵魂的摆设。

“我不上网。”唐措突然后悔刚才怎么没让电梯把这人手指夹断。

11楼很快到了，唐措兀自径行，把聒噪的伪善关在后身伴着电梯提示音起起落落。

那正处于网络舆论风口浪尖上的是家装置艺术公司，也是唐措愿意耐下性子在大热天出行的目的地。公司生意显然因为这件事愈发萧条，却出现了另一种形式的火热——门口甚至有未被清扫干净的亮金银花塑料纸，像是从某种祭祀用品上掉落的。

前台估计也没料想有人会亲临拜访，唐措甚至清晰地听见他嘴里的棒棒糖被“咔”一声咬碎。耳侧夸张的布艺耳环跟着打颤，警惕的目光在落到他身后的相机包一霎放松了不少，前台抓了一把他那一头粉毛长舒一口气：“来应聘啊？”

见唐措颔首，粉毛又从面前乱七八糟的设计图里找出一张纸，掏出一支笔敲了敲示意他填表：“待会儿进门直走左拐，去老板办公室面试。”

唐措眨了眨眼表示了解。

粉毛并未在意没得到基本的回应，倒是十分开心地进行起单方面攀谈：“这些天面试的人还真不多，很大概率明天咱们就是同事了。虽然这阵子不景气，这叫‘虎落平阳被犬欺’，但你得相信，我们公司肯定马上能迎来更加辉煌的春天！”

夏天过了该是秋。唐措填完表，认真看了看这位天秀，这才注意到他那耳环上原来还绣着字，一边是“诚信经营”，一边是“童叟无欺”。

“对了，我叫闻晓铭，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问我。”

唐措第一次见有人把“此地无银三百两”挂在明面上，在这三分钟内对这人有了初步认知：一个非主流话唠，没准儿是个专业骗子副业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