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出院那日,秋雾弥漫。陆珩的车停在住院部楼下,却始终没熄火。许燃扶着陆煜坐进后座时,看见中控台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褪色的糖纸船——正是昨夜他在鱼缸里看见的那些。
“去公司。”陆煜按住想要开口的陆珩,声音里带着久病后的沙哑。车内香薰换成了雪松味,却盖不住若有若无的苦橙香。许燃注意到陆珩握方向盘的手背上有新伤,结痂的痕迹蜿蜒至袖口,与陆煜腕间的银镯形成诡异的呼应。
雾太浓,车速被迫放慢。陆煜望着窗外模糊的街景,忽然开口:“以后每周三、六,来家里吃饭。”陆珩猛地踩刹车,后视镜里映出他通红的眼眶。许燃想起昨夜在病房,陆珩偷偷用棉签替陆煜清理后颈的药膏,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糖纸。
“我哥口味淡。”陆珩将保温桶塞进许燃手里时,指尖擦过对方掌心,“炖品里的冰糖减了三分之一,他最近不能吃太甜。”桶底垫着张便签,用三种颜色的笔写着注意事项,最后一行是铅笔字:“别告诉他我查了三个月食谱。”
深夜,许燃在书房处理文件,听见露台传来压低的对话。陆珩的声音混着风声飘进来:“这是我托人从挪威带的极光标本,你说过想看……”陆煜的叹息被雾气打散:“阿珩,极光再美,也只是光的折射。”
月光穿透薄雾时,许燃看见露台上两个影子。陆珩比陆煜高出半个头,却微微弯着腰,像棵被风雨打歪的树。他忽然伸手替陆煜整理围巾,动作停顿三秒,指尖最终落在对方小腹上,轻轻碰了碰。
“下个月陆氏周年庆,想请你们当嘉宾。”陆珩离开前塞给许燃一张请柬,封面上的双生花被烫成银色,“有个环节需要家属配合,嫂子……”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希望你能陪我哥走完全程。”
周年庆当晚,陆氏大厦被灯光装点成薄荷糖模样。陆煜的定制西装内侧绣着糖纸纹路,许燃发现那是陆珩十八岁时折的第一只糖纸船的图案。红毯尽头,陆珩穿着与他同色系的西装,胸针换成了陆煜实验室的钥匙造型。
“接下来,有请陆氏集团两位重要人物。”主持人话音未落,背景屏亮起。画面里,少年陆煜在实验室调配香精,陆珩举着相机在一旁记录,阳光穿过烧杯,在两人中间形成彩虹。许燃注意到陆珩的焦距始终对准陆煜的侧脸,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可见。
“其实,陆氏的logo灵感来自一个约定。”陆珩接过话筒时,声音难得发颤,“小时候哥哥总说,等我长大,就一起打造‘双倍甜’的薄荷糖。”他望向陆煜,目光在对方隆起的小腹上停留,“现在,这个约定有了新的意义。”
舞台升降台缓缓升起,中央摆放着巨大的玻璃容器,里面漂浮着数千只糖纸船。陆珩伸手捞出一只,展开后是陆煜的字迹:“阿珩第一次叫哥,奖励糖一颗。”另一只写着:“阿珩数学考了满分,奖励糖两颗。”
“这些年,我把哥哥给的每颗糖纸都存了起来。”陆珩的声音带着哽咽,“直到今天才敢说——每一片糖纸,都是我藏在阳光下的影子。”礼堂寂静如深海,许燃看见陆煜指尖攥紧西装下摆,那里绣着的糖纸船正在微微颤动。
庆典结束后,陆珩在旋转楼梯堵住两人。他递出个丝绒盒,里面是对银质袖扣,分别刻着“LY”与“XR”。“算是给小侄子的见面礼。”他别过脸,耳尖通红,“嫂子别误会,只是……纪念合作。”
深夜回家的车上,陆煜忽然笑出声。他摊开掌心,里面躺着陆珩偷偷塞的薄荷糖,糖纸印着:“其实我折的船都会沉,但每次你捞起来晒干的样子,比星星还亮。”许燃握住他的手,触到银镯内侧新刻的小字——“到此为止”与“下不为例”重叠在一起,像极了糖纸遇水后的褶皱。
雾气在黎明前散去,许燃望见露台玻璃上的水珠,正沿着糖纸船的倒影缓缓滑落。有些心事注定只能藏在雾里,就像陆珩始终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而你捞起船时,眼里的光,是我唯一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