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日,陆煜在阳台给多肉浇水,瞥见楼下停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陆珩倚着车门抽烟,指尖夹着的薄荷糖纸在风里轻轻颤动——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陆煜随手递给他的糖纸,边缘还留着被他咬过的齿印。
“谁来了?”许燃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掌心覆在隆起的小腹上。陆煜摇头,水珠从喷壶滴落,在玻璃上划出与暴雨夜相似的痕迹。他想起昨夜陆珩发来的消息:“我买了天台的星星灯,和当年你说想看的那款一样。”消息下方跟着个灰色的感叹号——对方已不是好友。
门铃响起时,许燃正在厨房熬梨汤。陆珩站在玄关,怀里抱着个密封木箱,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那是陆煜高中时的旧物,被他偷穿到磨破领口。“给小侄子的礼物。”他声音沙哑,木箱里装满婴儿用品,每样都贴着薄荷糖纸标签,“奶瓶是北海道的,纸尿裤加了薄荷精华……”
陆煜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比发布会那晚更重。木箱底部露出一角泛黄的作业本,他认出那是自己高三的错题集,扉页写着“阿珩不许抄”的字迹被划掉,改成“错一题给一颗糖”。“以后别再来了。”陆煜别过脸,却在对方转身时,看见他后颈新添的抓痕——形状与自己昨夜修剪的指甲弧度分毫不差。
深夜,许燃被阳台动静惊醒。月光中,陆煜正将折好的糖纸船放进玻璃鱼缸,每只船上都写着极小的字:“阿珩少喝冰咖啡”“阿珩记得换刹车片”。鱼缸水面映出他手腕的银镯,“LH”刻痕被磨得发亮,旁边新刻的“XR”却还带着毛边。
“以前他总说,糖纸船能漂到月亮上。”陆煜将最后一只船放进水里,声音轻得像叹息,“后来我才知道,他把所有船都捞起来,晒干后夹在字典里。”许燃想起上周整理书房,发现陆珩寄来的合作方案里,夹着片干枯的薄荷叶——叶脉间藏着极小的“哥”字。
凌晨三点,陆煜突然腹痛。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许燃攥着陆珩匆忙送来的超声报告单,看见“胎盘位置异常”的字样。陆珩站在走廊尽头,西装皱得像揉烂的糖纸,指缝间还夹着没抽完的烟——那是陆煜戒了五年的品牌。
“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医生的话让陆煜攥紧床单,他望着许燃欲言又止,却在这时听见陆珩的声音:“我签。”钢笔尖悬在“陆珩”二字上方时,他忽然转头对许燃说:“嫂子,我哥最怕疼,麻烦你……”话未说完,喉结滚动,在纸上落下潦草的笔迹。
手术室红灯亮起时,陆珩蹲在墙角,双手捂住脸。许燃看见他后颈的抓痕渗出血珠,滴在地面的糖纸船上——那是刚才陆煜塞给他的,上面写着“别怕”。夜风掀起走廊窗纱,许燃摸出陆煜口袋里的薄荷糖,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原来最不敢漂的船,是载着‘喜欢’的那只。”
天光微亮时,陆煜从昏迷中醒来。他望着床边打盹的许燃,又转头看向沙发上蜷缩的陆珩——对方手里还攥着那只糖纸船,指腹将“别怕”二字磨出毛边。晨光爬上陆珩的睫毛,许燃看见他眼角的泪痣,突然想起陆煜说过:“阿珩出生时,我七岁,觉得他眼角的痣像颗没剥的薄荷糖。”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是陆珩昨夜未发送的消息:“哥,其实我折的糖纸船从来没漂远过,它们一直在泳池里打转,就像我绕着你转了二十年。”消息下方附着张照片,少年陆珩站在泳池边,怀里抱着湿漉漉的糖纸船,背后是举着浴巾向他跑来的陆煜。
有些秘密,如同沉入海底的糖纸船,终将在潮汐退去时,露出被海水浸泡却依然鲜艳的字迹。而他们三人之间的故事,或许就像这薄荷糖的味道——初尝是清冽的苦,细品却藏着回甘,最终在时光的舌尖,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