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的走廊静得能听见消毒水滴落的声音。
顾南浔的VIP病房里,空调温度打得有点低,空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儿混着新换床单的浆洗气息,闻久了让人脑仁发紧。
他右臂的枪伤恢复得还行,拆了线,绷带也换成了轻便的敷料,但医生还是嘱咐要静养,尤其不能乱动脖子——上次直升机袭击时被宋惊鹊塞进救生舱那一下,扭着了颈椎,现在稍微转个头都嘎嘣响。
顾南浔像个被钉在床上的木偶,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
左手划拉着平板,屏幕上是无聊的财经新闻,字儿密密麻麻看得他眼晕。
他烦躁地把平板往旁边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无聊……骨头都躺酥了……”
他拖长了调子抱怨,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带着点刻意放大的委屈。
他侧过脸,目光精准地投向窗边。
宋惊鹊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里,背脊挺直,像一截沉默的钢条。
窗外下午的阳光斜斜打进来,给她半边身子镀了层淡金,另一半则隐在阴影里。
她手里捧着的还是那本厚得能当砖头使的《当代保镖职业技能导则》,指尖偶尔翻过一页,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阳光勾勒出她低垂的眼睫和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轮廓,沉静得像一幅油画。
顾南浔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装病这招他用过太多次,效果越来越差。
但今天……他摸了摸自己后颈,那里确实还有点酸胀不适。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嘶……哎哟……”
顾南浔突然吸了口凉气,眉头夸张地拧成一团,左手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扶住自己的后脖颈,仿佛那里不是颈椎,而是个一碰就碎的薄胎瓷瓶。
“宋惊鹊……”他声音拖得又软又黏,带着点刻意压出来的虚弱和痛苦
“我……我脖子……好像又不行了……刚才……刚才动了一下……嘎嘣一声……跟要断了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宋惊鹊的反应。
宋惊鹊翻书的动作顿住了。她没抬头,但顾南浔敏锐地捕捉到她捏着书页边缘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有戏!
顾南浔心里一喜,立刻加大表演力度。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可怜,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
“疼……扯着筋了……感觉……感觉脑袋都供不上血了……晕……”
他一边哼哼唧唧,一边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像只行动不便的树懒,一点一点地,朝着宋惊鹊坐着的沙发方向,挪动身体。
他挪得很慢,动作幅度极小,尽量模仿着颈椎病人该有的小心翼翼。
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宋惊鹊的侧影,观察着她的反应。
宋惊鹊依旧没动,也没说话。只有那本书,被她稳稳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她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刚才翻看的那一页,但顾南浔总觉得,那眼神的焦点好像……有点飘?
顾南浔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他一点点蹭到沙发边缘,距离宋惊鹊只有不到半臂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皂和某种冷冽草药的独特气息。
他屏住呼吸,心脏因为期待和一点点的紧张而微微加速。
“宋惊鹊……”
他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气音,听起来虚弱无比
“我……我靠一下……就一下……行不行?实在……撑不住了……”
说着,他身体一歪,脑袋就朝着宋惊鹊那看起来并不宽厚、甚至有些单薄的肩膀方向,软绵绵地“倒”了过去!动作幅度不大,但目标明确——就是要把那颗“饱受折磨”的脑袋,搁在她肩上!
近了!近了!他的发梢几乎要蹭到宋惊鹊颈侧那几缕散落的碎发!
就在顾南浔的太阳穴距离宋惊鹊肩头那片深灰色棉质布料只剩下不到五厘米,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微热气息时——
宋惊鹊动了!
快!快得如同捕食的毒蛇!
她甚至没有回头!身体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
只是那只原本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如同闪电般向后探出!五指张开,带着一股精准而凌厉的劲风!
目标——顾南浔的后脖颈!
顾南浔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冰凉而巨大的力道瞬间攫住了他后颈下方、靠近发际线边缘的位置!那地方……好像叫风池穴?
紧接着!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从顾南浔喉咙里炸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整个人像通了高压电一样,猛地向上弹起!身体瞬间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原本准备靠过去的脑袋被这股剧痛硬生生扯了回来,脖子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僵在半空!
痛!
钻心刺骨的痛!酸!难以形容的酸!麻!瞬间席卷半边身体的麻!
还有一股强烈的、难以抗拒的眩晕感直冲天灵盖!
宋惊鹊那两根手指像两根烧红的钢钎,精准无比地、带着千钧之力,死死地钉在了他后颈那两个要命的穴位上!
力道之大,顾南浔甚至能听到自己颈椎骨在指压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咯咯”声!
“风池穴,”
宋惊鹊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医学常识,清晰地穿透了顾南浔杀猪般的惨叫,“主治落枕、颈椎病、高血压……”
她顿了顿,指尖的力道似乎又加重了一分,那酸麻胀痛的感觉瞬间飙升,顾南浔眼前金星乱冒,差点直接翻白眼晕过去
“……以及,碰瓷。”
顾南浔:“……” 他疼得眼泪鼻涕瞬间齐飙!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骂不出来!碰瓷!
她看出来了!她故意的!这女人下手也太狠了!
他双手徒劳地在空中乱抓,想掰开宋惊鹊那两根铁钳般的手指,却连碰都碰不到!
身体因为剧痛和酸麻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像只被钉在案板上的鱼。
就在顾南浔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非人的酸爽折磨得灵魂出窍时,宋惊鹊的手指终于松开了风池穴。
顾南浔刚喘上半口气,还没来得及庆幸酷刑结束
宋惊鹊那只手如同鬼魅般,闪电般下滑!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下一秒!
两根冰冷的手指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狠狠按在了顾南浔左右两边眼眶下方、靠近鼻梁根部的某个点上!
承泣穴!
“嗷——!!!”
比刚才更凄惨十倍的嚎叫响彻病房!顾南浔感觉自己的眼珠子像是被两根冰锥狠狠捅了进去!又像是被强酸腐蚀!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痛、酸胀和强烈刺激感的洪流,瞬间从眼眶深处爆炸开来,沿着神经直冲大脑!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视线瞬间模糊一片!
“承泣穴,”
宋惊鹊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奇特的“科普”意味,在顾南浔撕心裂肺的背景音里清晰响起
“主治迎风流泪、目赤肿痛……”
她的指尖在那两个穴位上极其轻微地、带着研磨般的力道又按揉了一下
“……以及,专防假哭。”
顾南浔:“……”
他彻底崩溃了!什么装病!什么靠肩膀!全他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现在只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这酸爽!这剧痛!这眼泪决堤的失控感!比真挨了一枪还难受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