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二人便坐在了那棵古老大树的荫庇之下。庄卢隐低头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卷,而陆悯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书页,落在粗壮的树干上。
刹那间,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这里,正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陆悯六岁那年,父亲刚刚离世,幼小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冰冷。
那天,他踏入学堂,耳边却充斥着刺耳的话语:“看,那个没爹的野孩子!”
愤怒驱使他反驳,“我有爹!他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是娘告诉他的,也是他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答案。
然而,那些嘲笑并未因此停歇,反而愈发尖锐:“你的爹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你就是个没爹的孩子。”
他哭着跑回家,质问苏知夏,自己的爹是否真的永远不会再归来。
苏知夏没有回答,只是用袖口掩面,泪水无声地滑落。
这场景让陆悯感到更加无助,于是他冲出家门,一路奔逃,直到这棵大树下,他才停下脚步,任凭喘息与抽泣交织成一片。
就在此时,庄卢隐出现了。
他站在树旁,语气带着几分傲慢与笃定:
“这棵树是我先发现的。如果你想在这里玩,必须经过我的允许。”
陆悯心中不服,挥拳便向庄卢隐冲了过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庄卢隐渐落下风,眼看自己即将挨揍,他忽然大声喊道:
“你再打我,我就去告诉我爹!”
这一声“爹”,如同一道惊雷击中了陆悯,他的动作猛地一顿,泪水随即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哽咽着大喊:“我也想我爹了!”声音未落,便放声大哭起来。
庄卢隐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情绪崩溃的少年,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试探着安慰道:
“想你爹了,你就去看他啊,哭什么哭。”
这句话却像针一样刺进陆悯心里,他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哽咽着说道:
“我没有爹了……”
庄卢隐闻言沉默了一瞬,随后伸出手,轻轻抱住了陆悯。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其实,有爹还不如没有呢。自从我娘死了以后,我爹就不待见我了。”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
“至少你还有娘。我是没娘,爹还不疼我。”
陆悯的哭声渐渐止住,他抬头看向庄卢隐,发现对方说到自己娘亲时,脸上竟是一片坦然。
他忍不住问道:
“你娘死了,你为何不哭?”
庄卢隐低下头,目光落在脚下的土地上,仿佛透过地面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缓缓开口:“我娘刚死的时候,我也像你一样,天天跑到这棵树底下哭。
可后来我发现,就算哭得再多,她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我就不再哭了。
其实,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带我来这里。
现在我想她了,也还是会来这里。”
他的语气平淡得近乎冷酷,但每一个字都似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重量,压在陆悯心头。
此后,若再有人敢言陆悯是无父的野孩子,庄卢隐便会挺身而出,为陆悯出头教训那人。
也正因为他们的种种经历,他们之间渐渐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陆悯的思绪缓缓从往昔的记忆中抽离,回到眼前的场景。
庄卢隐翘着二郎腿,后背看着那棵大树,目光停留在那本挚友赠予的礼物上,仿佛这一刻时间都禁止了,只有书中的内容在无限涌动。
整个下午,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度过,没有过多的言语,却有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沉静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