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假释的调色盘

第二十五章 假释的调色板

假释官踏进画室时，踩碎了地上一颗葵花籽。

"抱歉。"陈颂弯腰捡起种子——刻着禁闭室蟑螂的那颗——指尖沾满颜料。满墙画作在晨光中蒸腾：烧焦的向日葵田悬浮在药丸壳拼成的银河里，中央那幅烧出破洞的工装画布上，消防泡沫的笔迹已干涸成浮雕。

假释官扶正眼镜："这些...都是犯罪现场记录？"

"是重生记录。"何安的声音从阁楼传来。他端着咖啡走下旋梯，囚服换回旧牛仔裤，左耳新助听器闪着钛金属冷光。假释官盯着他脚踝的电子镣铐，像审视瑕疵艺术品。

父亲突然闯入，怀抱沾泥的向日葵苗："放窗台行不？"花盆底压着《假释行为守则》——他当书签用了。

听证会以荒诞节奏推进。假释官朗读"禁止接近火源"条款时，陈颂正用喷枪灼烧画布边缘制造焦痕；警告"需心理评估"时，父亲掏出刻刀现场表演葵花籽微雕。何安始终沉默，直到假释官点开他母亲的控诉视频。

"他有纵火倾向！"视频里的白大褂像裹尸布，"需要强制医疗..."

投影突然熄灭。父亲拔了电源线，裤管还滴着浇花水："我儿子救火时...你们在哪儿？"

假释批准书别在《灰烬银河》邀请函上送来时，陈颂正在焊接展架。何安的电子镣铐突然震动——越界警报。他冲向窗边，看见父亲举着长剪试图够取卡在高压线上的风筝，半只脚踩在警戒区外。

"别动！"何安撞开消防通道。

父亲悬在围墙边缘，风筝线缠住脚踝。何安抓住他后领时，电子镣铐红灯狂闪，电流顺手臂窜入心脏。两人跌进花坛，压倒一片向日葵苗。警报器嘶鸣中，父亲突然翻身护住何安腰间的镣铐电池盒："这东西怕水...快拆！"

赶来的警察只看到满地狼藉：撕破的风筝盖着烧焦工装画布，向日葵苗被踩进泥里，何安的镣铐泡在打翻的颜料桶中，青橙色液体滋滋冒着泡。

"破坏电子监控设备..."警察掏出手铐。

"等等！"陈颂举起摄像机回放——画面清晰显示父亲剪断镣铐线路的瞬间，何安正昏迷在地。

"是我干的。"父亲伸出沾满颜料的手，"关我吧，他得办画展。"

---

画廊开幕夜，缺席者的位置铺满葵花籽。

陈颂站在《灰烬银河》巨幅主画前，烧焦工装上的消防泡沫字迹被霓虹灯重新勾勒。宾客举着香槟指指点点："听说作者在拘留所？""纵火犯的父亲...基因问题..."

何安突然踏上致辞台。聚光灯下，他撕开衬衫左袖——月牙疤暴露在镜头前："这伤来自十岁那年的玻璃杯。"他指向主画裂纹，"和画布上的裂痕同龄。"

满场哗然中，他掏出一把刻刀，当众在展墙刻下新作：父亲剪断镣铐的剪影，脚下踩着带血泡的向日葵。碎石膏簌簌落下，保安冲来时，陈颂将喷漆罐塞进何安手里："涂成青橙色！"

骚乱变成即兴创作。宾客手机闪光灯如星群明灭，何安在涂鸦底部按下血指印——昨天拆线的手掌伤口又裂开了。陈颂扯下纱布包扎时，发现他腕内侧有新刻的字：【三天后接他回家】

拘留所探视窗的雾气更浓了。父亲隔着玻璃展示手心的茧——磨平了，改成水彩颜料分装格。他蘸着水在台面调色："看...拘留所的朝霞...比外面红..."

何安将新刻的葵花籽推过去。这颗刻着画廊即兴涂鸦，背面小字：【第21颗超新星】

"假释官问...为什么总刻向日葵..."父亲突然压低声音，"我说...你们俩...就是我的葵花园。"

释放日暴雨倾盆。陈颂举着向日葵伞等在铁门外，却见父亲拎着塑料袋独自出来："他早走啦...翻维修墙...说给你惊喜..."

画室天窗传来敲击声时，陈颂正给新画上釉。何安浑身湿透蹲在窗外，手里攥着根结满花苞的向日葵——从拘留所花坛偷挖的。

"欢迎回家。"陈颂推开窗。

雨水浇透未干的画。青橙色釉彩顺着《灰烬银河》流淌，覆盖了何安的刻痕，将父亲的剪影融进星河。何安突然抱起陈颂踩进颜料滩，电子镣铐的残骸在脚踝叮当作响。

"跳舞吗？"他问。

没有音乐，只有雨敲天窗的鼓点。陈颂的赤脚碾过满地葵花籽，碎壳在釉彩里镶成金边。何安旋转时，她看见他后背的衬衫透出字迹——是拘留所用荧光涂料写的囚号，遇水显现：【517→青橙】

夜半雨歇，陈颂在混色盘里发现颗完好的刻花种子。对着台灯看，内壁竟刻着微型画：父亲在拘留所调色的样子，窗外铁栏被刻成向日葵茎秆。

何安从身后拥住她："该给新系列取名了。"

晨光穿透种子，在画布投下细小光斑。陈颂蘸着釉彩写下：

《假释的调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