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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断桥

青橙汁

第二十章 断桥

黎明前的海岸线泛着铁灰色。

陈颂将录音笔塞进内衣暗袋,那里还缝着最后两张百元钞票。何安蹲在灯塔底层,用渔线把手术剪刀绑在小臂内侧,刀刃贴着皮肤,寒意渗入血脉。他抬头时,晨光刚好掠过眉骨,在眼窝投下深紫的阴影——像戴了半副面具。

"走。"

他们踩着退潮后裸露的礁石向北行进。海藻在脚下发出黏腻的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活物上。陈颂抱着输液瓶,里面的嫩芽又长了些,细白的根须如同神经末梢在水中舒展。何安走在前方,不时回头确认她的位置,左耳的助听器在咸湿空气里发出细微电流声。

跨海大桥的休息站比想象中更远。太阳完全升起时,他们才看清那座钢筋巨兽的全貌——桥墩处确实有蓝色霓虹灯牌,但"24小时"的"4"已经熄灭,只剩下"2小时休息站"的诡异字样。

"不对劲。"何安突然拉住陈颂,躲进桥墩阴影处。

休息站门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但陈颂还是认出了那个轮廓——和那晚出现在庇护所楼下的车一模一样。何安母亲的手笔。

陈颂的指尖掐进掌心。录音笔在暗袋里发烫,仿佛随时会自燃。何安突然撕下一片衬衫下摆,蘸着海水在她后背写字:【Plan B】。

他们绕到休息站后方。货运通道的垃圾箱旁,有个穿油腻制服的男人正在抽烟。何安从输液瓶里倒出两颗发芽的种子,裹在最后一张钞票里递过去。

"清洁间钥匙。"他压低声音,"十分钟。"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犬齿。钥匙交到陈颂手里时,还带着烟油和鱼腥的混合气味。

清洁间堆满拖把和消毒液,角落有台老式电脑。陈颂插入U盘——校医姑姑事先准备的空白密钥,何安则用身体挡住门上小窗。屏幕蓝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汗珠顺着喉结滑进衣领。

"快点。"他不断瞥向门口。

陈颂的手在发抖。监护权申请页面需要填写太多信息:身份证号、现居地址、施暴证据上传……当她点开录音文件时,系统突然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异常登录】

何安猛地扯掉电源线。

"走!后门!"

他们撞开清洁间备用通道时,休息站前厅已经传来喊叫声。陈颂跟着何安冲进货梯,电梯下降的瞬间,她看见三个穿西装的男人闯进走廊,领头的手里拿着——

那不是手机。

是便携式心率监测仪。何安母亲诊所的标配设备。

货梯在负二层卡住。何安用手术剪刀撬开安全门,外面是桥墩维修通道。生锈的金属楼梯螺旋而下,尽头处海浪拍打着混凝土基座,溅起的飞沫如同无数伸出的苍白手掌。

"跳。"何安抓住陈颂的手,"我数到三——"

"一起。"她攥紧输液瓶。

他们坠入海水的瞬间,陈颂听见头顶传来尖锐的哨声。咸水灌入鼻腔,刺痛如硫酸。何安的手臂箍住她的腰,带着她向远处桥洞游去。输液瓶不知何时已经脱手,十七颗发芽的种子散落在海水中,像被击落的星辰。

桥洞下的黑暗带着腐烂的甜味。陈颂趴在潮湿的水泥平台上干呕,何安正拧干衬衫准备包扎她小腿的擦伤——什么时候划破的?她完全不记得。

"文件……"她哑着嗓子问。

何安从贴身口袋抽出塑封袋——监护权申请表居然还在,虽然边角已经被海水浸透。他展开纸张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是易碎的蝶翼。陈颂看见自己在"申请人签名"处的字迹晕开了,变成一团蓝色的雾气。

"不算完全失败。"何安指着表格底部的一行小字,"电子提交会触发警报,但纸质版可以直接寄往青少年保护办公室。"

他从鞋垫底下抽出个防水信封——早就准备好的。陈颂突然明白为何今早他坚持要她多穿一双袜子。

桥洞外传来引擎声。何安把陈颂推到阴影最深处,自己挡在外面。探照灯扫过水面,光束在混凝土顶棚切割出刺眼的白痕。陈颂盯着何安的后背,他衬衫湿透后贴在肩胛上,显出下面交错的旧伤——那些伤痕排列得如此整齐,像刻意为之的某种编码。

快艇声渐渐远去。何安转身,发现陈颂正用指尖在墙上画画——用海水和铁锈调出的暗红色,描绘着刚才丢失的向日葵嫩芽。

"还有十五颗。"她指着想象中的海面,"顺着洋流,可能会漂到更暖和的地方。"

何安突然单膝跪地,从维修通道的缝隙里抠出个东西——是那颗金牙清洁工给的钥匙,上面还缠着半截渔线。

"不是结束。"他把钥匙放进陈颂掌心,"只是换个战场。"

回灯塔的路比来时漫长。夕阳西沉时,陈颂的哮喘发作,不得不频繁停下喘息。何安背着她走过最后一段礁石区,她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能清晰听见他左耳助听器在潮湿环境中的杂音,像遥远的雷暴。

"听……"陈颂突然说。

何安停下脚步。起初只有海浪和风声,接着是某种细微的、有节奏的敲击——灯塔顶层的信号灯居然在运转,锈蚀的机械结构发出老人咳嗽般的声响,断断续续地照亮归途。

有人在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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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医姑姑的白大褂下穿着渔民的胶皮裤。她正在煮一锅散发着草药味的浓汤,见两人湿淋淋地出现在门口,只是抬了抬眉毛:"桌上有干净衣服。"

陈颂裹着过大的毛衣,看校医为何安检查助听器。那双与何安母亲相似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操作电子设备时却温柔得多。

"纸质申请已经寄出。"校医突然说,"但你们被列入了失踪人口名单。"她递来一部老式按键手机,"只能接听,无法被定位。"

何安按下播放键,母亲的声音从扬声器里炸出来:【你以为帮他们就能赎罪?别忘了是谁签的字送他去精神病院——】

录音戛然而止。校医的脸色变得惨白。何安却异常平静,甚至给陈颂盛了碗汤:"喝吧,加了紫苏,对哮喘好。"

陈颂小口啜饮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某种沉重的秘密悬浮在空气中,但她太疲倦了,无力追问。汤碗在掌心散发出稳定的热量,她突然想起输液瓶里那些散落的种子。

"会有人捡到它们吗?"她问。

校医和何安同时抬头。

"那些向日葵……漂在海上的……"

校医的眼神突然柔软下来。她走到灯塔窗前,指着远处海平线上隐约的灯火:"那是渔民的育苗筏。如果种子漂到那里——"

"会被当成宝贝。"何安接话,眼睛盯着陈颂,"他们会在泡沫箱里种满向日葵。"

深夜,陈颂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何安与校医的低声交谈。

"……监护权听证会定在下周三……"

"……你母亲已经联系了精神科专家作证……"

"……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她翻了个身,假装熟睡。何安的脚步声靠近,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她手心——是那把金牙清洁工给的钥匙,现在穿着根细绳,可以当项链戴。

月光透过观测窗洒落,陈颂看见钥匙齿痕组成了奇特的图案:

像一朵含苞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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