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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偏我来时不逢春

不知相思为何

杏花零落如雨,拂过楚屹新换的薄春衫。他今日独自踏出尘封已久的院门,步履虽缓,却踏着久违的坚定与生气。数年前那场刻骨铭心的离别,终被神医的妙手与药香所治愈。他行至城南旧桥,桥下流水依旧,恰如昔日乔儿与他在此放舟嬉戏的光景——只是桥畔柳丝拂水如旧,当年并肩笑语的人儿,却早已寻不见了。

忽然,桥那头款款行来一位妇人,臂弯中轻摇着个襁褓婴儿,另一只手还牵着个总角年纪的小童。楚屹骤然凝住,目光牢牢锁在那妇人脸上——纵是素净荆钗、布衣素裙,眉梢眼角仍是他魂梦深处那熟稔的乔儿!他心头似有重锤猛击,喉头一紧,竟尝到一丝熟悉的腥甜味道,忙强自咽下,踉跄半步倚在桥栏石兽旁,石兽冰冷入骨。

那牵在乔儿手中垂髫小儿仰起脸,稚声稚气问道:“娘亲,那位叔叔为何一直看我们?”童音清脆,字字如针,扎得楚屹胸口剧痛难当。乔儿循声抬眼,蓦然撞入楚屹的视线,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苍白如纸。她怀中的婴孩似被母亲惊到,“哇”地啼哭起来,撕裂了两人之间咫尺天涯的沉寂空气。

那一年,杏子尚青,雨意连绵不绝。楚府庭院深深,浓重药味如看不见的囚笼,将少年楚屹困锁其中。他伏案疾书,笔尖饱蘸的墨迹却似心头沉甸甸的铅,几乎坠透薄薄的纸页。窗纸外,忽有轻微声响,是乔儿熟悉而轻盈的脚步,带着雨水的清冽气息靠近。

“楚哥哥!”乔儿声音隔着窗棂传来,带着雀跃的欢喜,如同穿透阴霾的光束,“快瞧,我给你带好东西啦!”她小心推开窗缝,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进来,掌心里托着个精巧的素色药囊,针脚细密,其上绣着并蒂莲花,仿佛已悄然绽放于楚屹的心间。她微微喘息着,鬓发被细雨濡湿几缕,贴在腮边,双眸却亮如星子:“里头是安神的干菊和沉水香,你夜里枕着,兴许能睡得安稳些。”

楚屹心头一暖,伸手欲接,指尖几乎触碰到她微凉的掌心。恰在此时,他喉中一阵难以抑制的腥痒翻涌,猛地剧烈咳喘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身子弓起如虾米,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慌忙掩口,待摊开手时,掌心赫然一抹刺目猩红。

窗外乔儿的声音陡然变了调,带着惊惶的哭腔:“楚哥哥!你又咯血了?我…我这就去请郎中!”

“不必!”楚屹猛地一声厉喝,声音嘶哑如裂帛。他挣扎着起身,狠狠推上窗扇,窗栓“哐当”一声落下,无情地将那张写满惊痛的小脸隔绝在外。他背靠着冰冷的窗棂,身体因剧咳而颤抖,掌心的血痕烫得灼人。他颓然滑坐在地,窗外乔儿压抑的啜泣声,伴着淅沥雨声,一下下叩打着他已然碎裂的心房。雨声愈急,似上天悲悯的垂泪,而窗内窗外,咫尺之间,已是两重世界。

翌日黄昏,楚屹竟破天荒出现在城南最喧闹的河畔画舫之上。他斜倚在铺着锦缎的榻上,强打精神,故意放浪形骸,与身旁浓妆艳抹的歌姬调笑。歌姬纤纤玉指拈起一枚蜜饯,娇笑着递到他唇边:“公子尝尝这个,可甜了。”他张口接了,目光却如钩,死死盯住岸边那条必经的巷口。终于,那抹熟悉的素色身影出现在巷口尽头,正是每日去药铺为母亲抓药的乔儿。

乔儿乍见画舫上人影,脚步蓦地一顿,待看清那倚红偎翠的竟是楚屹,瞬间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如纸。她呆立原地,手中药包“啪嗒”一声坠落在青石板上。楚屹瞥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口如被利刃剜过,面上却浮起更加轻佻的笑,刻意拔高声音对歌姬道:“好姐姐,再唱支欢快的曲儿来听!人生苦短,正该及时行乐才是!”他端起案上酒杯猛灌,辛辣酒液入喉,却压不住喉头翻涌的血气,眼前阵阵发黑。

乔儿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泪珠断了线般滚落,她猛地蹲下身,胡乱抓起散落的药包,仿佛那是救命稻草,又像是急于逃离这剜心刺骨的一幕,踉跄着转身奔入深巷,单薄的身影迅速被暮色吞没。楚屹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血喷在猩红的锦褥上,触目惊心。歌姬吓得失声尖叫。他摆摆手,示意无妨,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疲惫地闭上眼,唇边那抹强装的风流笑意终于彻底垮塌,只剩下无边苦涩。

寒意料峭的初春,乔儿庭院里的杏树才刚吐出些微花苞。她独自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手中握着那枚曾寄托无限情思的并蒂莲药囊,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细密的针脚,眼神空洞地望着檐下凝结未落的冰凌。

母亲悄然走近,轻轻将一件厚实的披风覆在她单薄的肩上,欲言又止。乔儿没有回头,只低低问道:“娘,都安排好了么?”声音干涩,毫无波澜。

母亲闻言,眼圈立刻红了,声音哽咽:“乔儿,娘知道你心里苦。那城西陈家…虽非大富大贵,但也是殷实清白人家,陈家公子性情温厚……你爹说,再没有比这更妥当的归宿了。”她顿了顿,小心翼翼试探,“你…你若实在不愿,爹娘再去……”

“娘,别说了。”乔儿轻轻打断,终于抬起头,脸上竟奇异地浮起一丝近乎透明的微笑,如同冰面反射的冷光,“女儿愿意的。这样…挺好。”她慢慢站起身,将那枚药囊随手搁在冰冷的石阶上,不再看一眼,转身朝屋里走去。那小小的香囊躺在青石板上,像一颗被遗弃的心,其上并蒂莲花纹在暮色里黯然无光。

转眼到了婚期前夜,红烛高烧,将绣房映得一片暖融,却怎么也驱不散乔儿周身的寒意。嫁衣如火,铺陈在案,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母亲含着泪,一遍遍抚过那华美的嫁衣:“娘的乔儿,穿上它,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嫁娘。”乔儿只垂着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嫁衣一角繁复的缠枝莲纹,指尖冰凉。待母亲离开,她默默执起剪子,目光落在那对相依相偎、寓意吉祥的缠枝并蒂莲上,没有半分迟疑,手起剪落,“嗤啦”一声细微裂帛之音,决绝地将那象征永结同心的并蒂莲从中剪开!金线崩断,丝缕散乱。她翻出素色丝线,一针针,一线线,在断裂的伤口处,沉默地绣上一枝伶仃清冷的折枝梅。红烛泪流成堆,映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手中那朵开在裂痕上的、孤绝的梅花。

楚府内,神医捻着银针,神色凝重。楚母在旁焦灼地来回踱步:“神医,我儿这病……”

神医收针,长吁一口气,脸上竟浮现出罕见的笑意:“夫人且宽心,公子脉象沉稳有力,邪毒已清,沉疴尽去!只需按时服药,善加调理,日后康健如常人绝非虚言!”这石破天惊的喜讯如春雷炸响,楚屹呆立当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曾经连握笔都颤抖的手,此刻竟能清晰地感受到血脉奔涌的温热力量!巨大的狂喜如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想起乔儿,心如火燎,不顾母亲在身后的呼唤,拔腿便冲出府门,朝着城南乔家方向狂奔而去。他要告诉她,他好了!那该死的谶语破了!他再也不用推开她,再也不用让她伤心落泪!他要紧紧抱住她,用余生的每一刻来弥补!春风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新生的暖意,脚下的石板路似乎也从未如此坚实过。他跑过熟悉的街巷,跑过那座见证过他们无数欢乐的石桥,心跳如擂鼓,每一步都踏在希望的鼓点上。

终于,乔家朱漆大门映入眼帘。然而,那门上刺目的景象却让他如坠冰窟——两盏崭新的、描着双喜字的大红灯笼,正高悬门楣,在暮春的风里轻轻摇曳,映着门楣上缠绕的红绸,红得刺眼,红得绝望。门前散落着鞭炮燃尽后的碎红纸屑,像一地无法收拾的心碎。

楚屹踉跄一步,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失魂落魄地呆立门前,像个被抽去魂魄的木偶。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路过的邻家老妪见他面如死灰,不忍叹道:“公子是来寻乔家姑娘的吧?迟了,迟了哟!今儿个一早,新姑爷的花轿,热热闹闹地把人接走啦!嫁去城西陈家了!”

“嫁了……城西陈家……”楚屹喃喃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钉入心脏。他茫然转身,一步步往回走,来时那满怀希冀的春风,此刻吹在脸上,竟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刀子。路过乔家后院墙外,他下意识抬头,只见那株曾见证过无数秘密的杏树,枝头最后几朵伶仃的花瓣,正被无情的风簌簌吹落,零落成泥。他伸出手,一片冰凉柔软的花瓣恰好落在他掌心,带着最后的香息,旋即又被风吹走,无影无踪。他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望着那漫天纷飞的残红,无声惨笑。春已深,花事了。他的春天,终究在他终于有力气拥抱它的时候,彻底凋零了。

十年光阴如桥下流水,载着人间悲欢,无声东去。楚府老宅深处,书房静寂,药香早已被经年的墨香与书卷气取代。楚屹伏案疾书,笔走龙蛇,眉宇间凝着岁月沉淀的从容与沉静,当年病骨支离的痕迹已消磨殆尽。窗外,府中新栽的几树杏花开得正盛,粉白如霞,却再无人与他共赏。

管家悄然入内,低声禀报:“公子,城西陈家……递了讣告来。”

楚屹手中狼毫一顿,一滴浓墨无声地落在雪白宣纸上,迅速洇开一团化不开的黑。“陈家?”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是,陈老夫人……昨夜西去了。”管家顿了顿,声音更低,“陈夫人……乔氏夫人,遣人来说,三日后开吊。”

楚屹沉默良久,目光越过窗棂,投向那开得不管不顾的杏花,半晌,才淡淡道:“知道了。备一份厚礼,到时……我亲去致祭。”

三日后的陈家灵堂,素幡低垂,白烛垂泪。楚屹一身素服,踏入这弥漫着哀戚与香烛气息的所在。他一眼便望见灵前跪着的那个素白身影——乔儿。十年光阴并未苛待于她,只将那份少女的明媚沉淀为一种近乎透明的沉静与坚韧。她一身重孝,鬓边簪着朵小小的白花,腰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株风雪中沉默的修竹,正低声对身旁同样披麻戴孝、已有少年模样的长子嘱咐着什么。那少年眉宇间依稀有几分她当年的影子,懂事地点头。

楚屹上前,依礼拜祭。拈香,下跪,行礼如仪。起身时,目光不可避免地与乔儿抬起的面容相遇。那双曾映满春光、也曾盛满泪水的眸子,此刻如古井无波,平静地回望着他,微微颔首致意,如同对待一位寻常的故交。礼毕,楚屹默然退至一旁。厅堂中吊唁者往来,低语切切。楚屹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那抹素白的身影,看她从容地应对宾客,安抚幼子,指挥仆役……昔年那个娇憨爱哭的少女,早已被岁月与风霜淬炼成能支撑起整个家族门楣的当家主母。时光的河流奔涌向前,他们各自站在两岸,中间是再也无法泅渡的岁月深谷。

暮色四合,吊唁的宾客渐次散去。楚屹踟蹰片刻,终是走向正在廊下低声嘱咐管事、略显疲惫的乔儿。

“夫人…节哀顺变。”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这最寻常的一句。

乔儿闻声转过身,脸上带着客套而疏离的哀戚:“多谢楚公子挂怀。”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他清癯却已无病色的面庞,声音轻得像叹息,“听闻公子身体大好,终是……熬过那命劫了。”

“是,幸遇良医。”楚屹艰难地应道,胸中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是迟来的庆幸,更是蚀骨的遗憾,“当年……当年我……”

“当年之事,不必再提。”乔儿平静地打断他,目光投向庭院角落一株开得正盛的杏树,花瓣在晚风中无声飘落,“楚公子当年疏远,自有公子的道理。我后来……也明白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皆是天意。嫁入陈家,相夫教子,亦是本分。”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如今夫婿虽去,尚有稚子需抚育,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她微微欠身:“灵堂事杂,恕不能久陪。楚公子慢走。”说完,便转身走向内堂,素白的衣袂在暮色里轻轻拂过,再未回头。

楚屹独自伫立在空旷的廊下,暮春的风穿过庭院,卷起几片零落的杏花,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许久,才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触上自己的衣袖。那早已散尽的药香,那场早已冰封的旧梦,连同那句终究未能出口的解释,都在这暮春的风里,彻底消散了。他最终只是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踏出陈家大门,将身后那片素白的世界和零落的杏花,永远留在了门内。

又过数载,江南冬深。楚屹在书房整理旧物,一只蒙尘的楠木匣跌落案头。匣盖震开,内里赫然躺着那枚早已褪色、边缘磨损的素色药囊。上面歪歪扭扭的并蒂莲纹,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褪色的旧梦。他枯坐良久,指尖抚过那粗糙的针脚,往昔岁月带着药香与泪水的潮气扑面而来。他轻轻将它揣入怀中,如同藏起一块无法愈合的旧伤疤,起身推门而出。庭院里积雪皑皑,唯有墙角那株老梅,虬枝盘曲,在凛冽寒气中绽放出点点幽微而倔强的红。

他踏着深雪,走向城南那座曾见证过无数悲欢离合的旧石桥。桥下流水早已冰封,一片死寂的洁白覆盖了整个世界。远远地,他望见桥心孤零零地立着一个裹着厚厚斗篷的瘦削身影,正对着冰封的河面出神。寒风吹拂起那人鬓边几缕灰白的发丝,露出侧脸熟悉的轮廓。

楚屹的脚步在桥头凝滞。他认出那是乔儿。岁月终究在她身上刻下了深痕,昔年丰润的脸颊微微凹陷下去,唯有一双眼睛,在苍老中沉淀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

两人隔着桥上薄薄的积雪,静静伫立。天地间唯有寒风呜咽。楚屹终是走上前去,停在她身侧几步之遥。

“雪深风寒,夫人……当心身子。”他开口,声音干涩。

乔儿缓缓转过头,脸上并无太多惊讶,只露出一丝极淡、极疲惫的笑意:“楚公子。”她目光落在他身上,又仿佛穿透他,望向更渺远的虚空,“这桥,这河……多少年没变样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雪花无声飘落,沾湿了两人的肩头。

“当年……”楚屹喉结滚动,胸口那枚冰冷的药囊似乎忽然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心,“当年杏子青时,我推开你窗……并非厌弃,实是……”积压半生的真相,终于要冲破唇齿的堤防。

“我知道。”乔儿轻轻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河面。她转过头,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哀凉,仿佛能洞穿一切时光的尘埃,“那晚雨那么大……你袖口上,沾着新熬药汁的气味,苦得很。”她嘴角那抹疲惫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还有……你咳得那样厉害,隔着窗,我听见了。”

楚屹如遭雷击,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原来她一直都知道!知道他病入膏肓的狼狈,知道他强作欢笑的伪装,知道他推开她时那剜心剔骨的痛!雪落无声,却在他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乔儿望着他震惊失语的样子,唇边那抹哀凉的笑意愈发清晰。她微微摇头,目光投向桥下被厚厚冰雪彻底封死的河面,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如同命运最终的判词:

“楚公子啊,你推开窗的那一刻……我的春天,就已经死了。”

话音落,她不再看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转身,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下石桥。灰白的背影在漫天风雪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雪幕深处。

楚屹仍僵立在桥心,风雪灌满他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中那一片万古冰封的荒芜。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那枚旧药囊。褪色的并蒂莲在雪光映照下,像一个早已褪色的、不合时宜的笑话。他死死攥紧它,粗糙的布料硌着掌心。

原来她一直知晓那苦药的气味,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当年自以为是筑起的隔绝痛苦的堤坝,不过是将两人共同推入了更深的寒冬。他以为自己推开窗是独自承担命运,却不知那砰然关上的声响,已将她世界里最后一缕春光彻底掐灭。这迟来的真相,比当年的错过更加残酷——他们并非被命运捉弄的懵懂者,而是在清醒的绝望中,眼睁睁看着春天在彼此指缝间流逝成灰。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混沌的苍茫。楚屹久久伫立,凝望着乔儿消失的方向,如同一尊被风雪渐渐覆盖的碑。雪落无声,埋葬了所有未曾来得及萌芽的可能,也覆盖了那条再也无法通向春天的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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