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陆沉舟捂住口鼻,左眼却像被火烧似的疼。燃烧的相册残页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火光映出照片里三个穿军装的年轻人——中间那个笑得爽朗的,分明是二十年前的老樊。
"别看那些灰!"老樊的军工铲突然横劈过来,铲刃带起的风压熄了即将烧到陆沉舟裤脚的火焰。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着,这是当年排雷受伤的后遗症。
苏晚晴弯腰去捡另一张残页,警徽突然烫得她"嘶"了一声。紫铜盾牌上1992的烫金数字正在融化,变成粘稠的金液滴在照片上。她愣愣看着照片里年轻老樊的军装领口——那里别着和冰柜女尸喉骨上一模一样的蛇形徽章。
"这水壶上的符咒..."苏晚晴的薄荷糖在舌尖碎成渣。冰柜暗格里露出的军用水壶表面,朱砂画的符文正诡异地扭动着,像被火烤的蚯蚓。她伸手要碰,被陈尸婆的银针"叮"地拦住。
老太太的绣花鞋碾着满地纸灰:"部队番号画成镇魂符,这是要活人变伥鬼的邪术。"她哼的《孟姜女》突然变调,二十四根银针从炸开的针盒里悬浮起来,在浓烟中排成北斗七星状。
陆沉舟的左眼突然涌出血泪。血珠滴在罗盘上,青铜指针"咔咔"转向老樊。他看见养父背后浮现出模糊的影子——七个缺了右下颌磨牙的怨灵,正用漆黑的手抓着老樊的军装下摆。
"爸。"陆沉舟嗓子发紧,"你教我的《葬经》说,怨灵缠身者必负血债。"
老樊的军工铲"咣当"砸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陆沉舟注意到他后颈的旧伤疤渗出了血珠。那道疤的形状,和幻象里槐树枝划伤西装男人的痕迹分毫不差。
排水沟里的血阵突然收缩。女尸的右手"咯吱"抬起,融化到一半的喉骨发出黏腻气泡声。陈尸婆的银针猛地扎进她耳后青紫,针尾震颤着发出蜂鸣。
"师...兄..."非人的声音从女尸融化的喉管里挤出来。冰台"咔嚓"裂开蛛网纹,她张大的口腔深处,那颗刻着蛇纹的牙根正渗出黑血。
陆沉舟的罗盘突然爆裂。飞溅的青铜碎片中,他看见记忆碎片如走马灯闪过——槐树下,西装男人把第七颗带血的人牙串上念珠;年轻的老樊举着军工铲劈向那人手腕;第三个穿军装的男人突然插入他们之间...
"当年我若能劈下那一铲..."老樊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拖着半截烧焦的军装袖子,每走一步,军靴底就留下半个带鳞片纹路的血脚印。
苏晚晴的配枪突然自己上膛。她死死按住颤抖的右手,看着警徽上渐渐凝固的新编号——不是警队备案的数字,而是和阵亡名单上完全一致的七位数。
槐树虚影笼罩了整个停尸间。陆沉舟的左眼里,年轻老樊的军工铲最终停在半空。西装男人——现在他知道那是周阎了——笑着把串好人牙的念珠戴回手腕。树影晃动间,他看见周阎往老樊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
"为什么照片里你穿着和周阎一样的制服?"陆沉舟抓住养父的胳膊。老樊的肌肉绷得像石头,袖口露出的蛇形纹身正在渗血。
陈尸婆的银针突然全部变黑。老太太撕开女尸的制服领口,硬币大小的圆形疤痕里嵌着半片蛇鳞。"二十三年了,"她枯瘦的手指抚过疤痕边缘,"债主来收利息。"
女尸的左手突然抓住陆沉舟手腕。他看见她指甲缝里的冰晶拼出"三"字,紧接着左眼剧痛——幻象里周阎往老樊口袋塞的,正是三张用槐树汁液写就的符纸。
"沉舟!"老樊的吼声惊醒了所有人。陆沉舟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掐着养父的喉咙,而女尸的右手食指笔直指向天花板。陈尸婆的银针组成的北斗七星阵突然倒转,二十四根针同时扎进女尸的喉管。
融化到一半的喉骨发出最后的"啵"声。黑血喷溅在陆沉舟脸上时,他尝到了童年被村民扔石头时的铁锈味。女尸的嘴永远定格在张大的状态,口腔深处,那颗蛇纹牙根彻底融化成黑水,顺着排水沟的血线流向...
老樊的工具箱。
陆沉舟扑过去时已经晚了。黑水碰到工具箱的瞬间,锁扣"啪"地弹开。泛黄的图纸无风自动,上面看似电路图的线条正扭曲成七个缺牙的人脸。最上面的图纸角落,赫然是周阎清秀的签名。
"七个至阴命格..."陆沉舟的嗓音哑得不像自己。图纸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1992年10月3日——正是槐树落叶的季节。
苏晚晴突然拽开他。警徽砸在图纸上,烫金的盾牌边缘刚好压住周阎的签名。金属相触的刹那,所有人都听见"滋啦"一声——像是烧红的铁块按进皮肉的声音。
老樊的军工铲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手里。铲面反射的晨光在墙上投出蛇形阴影,那影子正在啃食自己的尾巴。他望着陆沉舟,眼神疲惫得像熬了二十年。
"有些事知道越少活得越长。"老樊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他右手小指抖得厉害,却稳稳握着铲柄。
陆沉舟的左眼突然不流血了。他清晰看见七个怨灵中的三个松开了老樊的衣角,转而攀附上自己的裤腿。冰柜深处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音,和童年被关在祠堂那晚听见的一模一样。
老樊的工具箱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陆沉舟盯着那张泛黄图纸上扭曲的人脸,发现七个缺牙的轮廓正在缓慢蠕动——最左边那个突然张开嘴,露出和冰柜女尸喉骨上一模一样的蛇形牙根。
"别看!"陈尸婆的银针擦着陆沉舟耳际飞过,钉在工具箱内侧。针尾震颤的瞬间,图纸上1992年的日期突然渗出血珠,在周阎签名处聚成小小的漩涡。
苏晚晴的配枪突然走火。子弹擦着老樊的军靴射入排水沟,黑血顿时沸腾起来。她死死按住自己颤抖的右手腕,警徽烫金数字"19921003"正在她皮肤上烙出焦痕。
"当年那份调令..."老樊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他弯腰时后颈伤疤裂开,血滴在图纸上竟发出冰裂声。陆沉舟看见血珠里冻着半片槐树叶——和童年祠堂窗棂上卡着的那片一模一样。
冰柜深处传来指甲刮擦声的频率突然加快。女尸原本指向天花板的右手食指"咔"地转向老樊工具箱,融化的喉骨里挤出最后一个气泡音:"...三..."
陈尸婆的二十四根银针同时崩断。老太太踉跄后退时,陆沉舟清晰看见她绣花鞋底沾着的纸灰拼出"周阎"两个字的轮廓。老樊突然暴起,军工铲劈向女尸右臂,却在接触前硬生生停住——铲刃映出他扭曲的脸,下颌骨位置诡异地缺了三颗磨牙。
"爸你当年到底..."陆沉舟的质问被爆炸声打断。工具箱里窜出的火舌舔舐着图纸,七个扭曲人脸在火焰中发出无声尖叫。苏晚晴扑过去用警徽压住火苗,金属盾牌接触火焰的刹那,所有人耳边响起整齐的报数声:"七、六、五..."
老樊的军工铲当啷落地。他颤抖着从内袋掏出三张符纸——正是幻象里周阎塞给他的那些——符纸边缘的槐树汁液已经氧化发黑,但中央用血画的蛇形纹路依然鲜红如新。
排水沟里的黑血突然逆流而上,顺着女尸指间的冰晶爬上老樊裤腿。陆沉舟的左眼再次剧痛,这次他看见更清晰的画面:年轻的老樊站在槐树下,手里军工铲滴着血,而周阎正把第七颗人牙串上念珠,笑着说了句什么。
"滋啦——"
苏晚晴的警徽彻底熔进图纸。火焰熄灭的瞬间,陆沉舟听见养父极轻地说:"那晚我本该是第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