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抉择

雪粒子打在林晚晴脸上，像无数根细针扎进皮肤。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张纸，清华大学四个烫金大字在雪夜里泛着微光。手指在棉手套里发烫，仿佛捏着的不是录取通知书，而是一块烧红的炭。

"晚晴......"陈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她熟悉的颤抖。就像上辈子那样，他跪在雪地里，膝盖陷进半尺厚的积雪。"婉婉她......"

林晚晴没转身。她盯着教育局斑驳的红砖墙，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被雪盖住了一半。寒风卷着雪片往领口里钻，她却觉得浑身滚烫。重生回来已经十分钟了，前世的记忆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医生说......"陈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雪被踩得咯吱响，"只有北京协和能治......"

林晚晴突然转身。陈默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她。他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和记忆里一模一样，连袖口磨破的线头都在老位置。

"化验单？"林晚晴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她伸手去接，陈默却下意识往回缩了缩。

雪下得更大了。林晚晴这才看见陈默身后还跪着个人。苏婉裹着件半旧的军大衣，正捂着嘴咳嗽。月光照在她脸上，显得那两团红晕格外刺眼。

"晚晴姐......"苏婉虚弱地伸出手，腕子上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我、我真的......"

林晚晴盯着那截手腕。上辈子她就是被这病恹恹的样子骗了，没注意到苏婉指甲缝里还沾着红墨水。现在她看得清清楚楚——苏婉右手无名指内侧有块褐色的印子，那是钢笔漏墨留下的痕迹。

"咳血了？"林晚晴突然蹲下身，一把抓住苏婉的手腕。皮肤温热干燥，哪有半点发烧的样子。她用力掰开苏婉的手指，掌心干干净净，连个血丝都没有。

陈默慌了："你轻点！婉婉她——"

"县医院的化验单？"林晚晴冷笑，指着苏婉领口露出的毛衣边，"去年供销社才进的上海纯羊毛，你穿得起？"她猛地扯开苏婉的军大衣下摆，一双锃亮的皮鞋露了出来，鞋底还粘着半张没撕干净的标签——上海第一百货。

雪地里突然安静得可怕。陈默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苏婉的咳嗽卡在喉咙里。林晚晴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前世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二十年婚姻里陈默身上的香水味，孩子们鄙夷的眼神，病床上听到的那句"当年改你志愿的人是我"。

"晚晴，你听我解释......"陈默去抓她的胳膊，被她侧身躲开。

教育局二楼的窗户突然亮起灯。林晚晴抬头，看见个模糊的人影在窗边抽烟。她认识那轮廓——张建国，后来帮她平反的教育局干部。

"让位协议呢？"林晚晴突然问。

陈默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张纸。林晚晴接过来，借着月光看清了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自愿放弃入学资格"。右下角还空着，等着她的签名。

雪片落在纸上，很快洇出一个个小水圈。林晚晴从兜里摸出盒火柴——这是她重生后从家里灶台顺的。嚓的一声，火苗窜起来，照亮了她冻得发青的嘴角。

"你干什么！"陈默扑上来抢，被火星烫得嗷一声缩回手。

协议烧得很快。火舌舔过"自愿"两个字的时候，林晚晴听见自己说："上辈子你们喝我的血，这辈子该换换了。"灰烬飘起来，有几片落在苏婉的皮鞋上，烫出几个小坑。

二楼窗户猛地推开。张建国探出半个身子："下面怎么回事？"

林晚晴没抬头。她盯着雪地里那摊灰，突然发现有个角没烧干净。用脚尖拨开积雪，露出半张烧焦的纸条，上面隐约能看见"黑市"和"十三巷"几个字。

陈默还在嚎，说什么"婉婉活不成了"，"你见死不救"。苏婉配合地往雪地里倒，大衣沾满了雪粒子。林晚晴弯腰捡起那张残页，听见钢笔从陈默口袋里掉出来的声音。

金属笔尖插进雪里，反射着冷光。林晚晴盯着那点寒芒，想起前世这钢笔签过多少份坑她的文件。她一脚踩上去，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林晚晴！"陈默终于撕破脸，一把揪住她棉袄领子，"你别给脸不要——"

"张局长！"林晚晴突然大喊，"有人要抢我录取通知书！"

陈默的手像被烫了似的松开。二楼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婉一骨碌爬起来，军大衣都顾不上拍，拽着陈默就往黑影里钻。

雪地上只剩两串慌乱的脚印。林晚晴慢慢蹲下身，把通知书仔细叠好塞进贴身的兜里。手指碰到那张残页时，她顿了顿。黑市十三巷——这是她上辈子听说的第一个走私集散地。

楼上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林晚晴最后看了眼陈默他们逃跑的方向，雪幕中隐约有金属反光——是苏婉跑丢的发卡，还是那支摔坏的钢笔？她转身往教育局大门走去，棉鞋在雪地上踩出深深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