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场烧不尽的野火,在他脑海里疯狂蔓延。
灼热的火光舔舐着神经,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画面——腐朽的宅邸、弥漫的硝烟、父亲懦弱的眼神、弟弟躲闪的目光——全都被烧得愈发清晰。
两阵枪声像淬了毒的针,忽然从记忆的尽头传来,起初遥远,却在刹那间拉得极近,近得仿佛就响在耳畔,震得鼓膜发疼。
又是这两声枪响。
多弗朗明哥闭着眼,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
愚蠢的父亲,不忠的弟弟。
这世上他仅剩的两个亲人,是被他亲手扣动扳机送走的。
枪响的瞬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两具倒下的身影,灵魂碎成了缥缈的烟,混着火药味与血腥味,在空气里久久不散,缠绕着他,年复一年。
“砰——砰——”
虚幻的枪声再次炸响,打碎了他陷入轮回的梦魇。
他猛地从混沌中挣脱,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像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染透了四肢百骸,沉闷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缓缓拿开盖在脸上的书,书页边缘已被指尖捏得发皱。
起身走进房间深处的阴影里,酒柜上的水晶瓶泛着冷光,他随手取下一瓶葡萄酒,拧开瓶塞便往喉咙里灌。
冰凉的酒液滑过灼热的食道,带着单宁的涩味,却没能压下胸腔里的滞闷。
他抬手,将整瓶酒倒扣在头上,深红色的酒液顺着他古铜色的肌肤蜿蜒流淌,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顺着脖颈滑过胸膛,在腰腹间汇成一条暗红河川,浸湿了华贵的衬衫。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像是一束猝不及防的光,闯入了这片密不透风的黑暗。
布莱斯特站在门口,眉头微蹙,方才在庭院赏花时,她忽然一阵胸闷,心底莫名的不安驱使着她寻来。她的目光落在阴影中的男人身上,清澈的眼眸像未经尘染的宝石,映出他满身酒液的狼狈模样。
“多弗。”
她轻轻唤他,声音软得像棉花,带着一丝担忧。
多弗朗明哥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她的视线。
他是海上翻云覆雨的帝王,是高高在上的天夜叉,向来只有别人敬畏他的份,从未想过,会让她看见自己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那抹干净的目光,让他莫名的心慌。
“出去。”
他的语调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尾音里藏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
布莱斯特怎么肯走。她太懂他的固执,懂他坚硬外壳下的脆弱。她又向前挪了几步,裙摆扫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你需要我。”
“别看我这幅狼狈的样子。”
他的声音低了些,胸膛起伏得愈发厉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混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
酒液还在顺着肌肤滑落,勾勒出他紧实的肌理,却毫无半分张扬,只剩一种被过往压垮的疲惫。
狼狈吗?
布莱斯特望着他,心里没有丝毫嫌弃,只有密密麻麻的心疼。
那个平日里张扬不羁、自带帝王风范的火烈鸟,此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却还固执地想把自己藏起来,不愿让人看见他眼底的潮润。
“我接纳你的所有,别躲着我。”
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脚步声轻缓,却像踩在他的心尖上,敲碎了他最后的防备。
多弗朗明哥沉默着,看着她走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鄙夷,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关切。
他坐在沙发上,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终于,轻轻张开了怀抱。
布莱斯特顺势坐上他的一条大腿,双臂熟练地环住他的脖颈,将脸颊贴在他还沾着酒液的肩头。酒的涩味混着他的体温,让她莫名安心。
“或许我并不能完全共情你的悲伤,”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春风拂过湖面,“但你唤我,我总是在的。”
海上的帝王从不流泪,可他的心,早已在回忆的泪海里起起伏伏,被浸泡得带上了几分冷漠与坚硬。
可总有这样一个人,愿意穿过他所有的锋芒与阴霾,把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捧在手心,视若珍宝。
“依赖我吧,亲爱的。”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被酒液打湿的发丝,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多弗朗明哥收紧双臂,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她并不宽大的肩膀上,鼻尖蹭着她柔软的衣料,汲取着她身上干净的气息。
这小小的肩头,却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稳,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喘息。
他漂泊了太久,在权力的海洋里独自航行,见惯了背叛与厮杀,早已忘了“家”是什么模样。可此刻,怀中人温热的体温、平稳的呼吸,让他忽然明白,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成人礼时,嫁给我吧。”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卸下所有防备后的真诚。
“我早就是你的妻了”
她轻轻吻了他的侧脸,虔诚而真挚。
温软的唇离开他的脸颊时,她的呼吸轻轻扫过。
仿佛一片轻羽,扫过他的脸,扫过他的心,他落到一片柔软里。
布莱斯特依赖他。
他更依赖布莱斯特。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日升月落,时间就那么悄然的流逝了。
十八岁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像一个未拆封的礼物,她并不能判断幸福与痛苦哪个最先到来。
十八岁仍然意味着那个惆怅的、令她痛苦的、一年一度的循回的逼近。
于是时光每流失一分,心中的喜悦便增添一分,可对那个循回的恐惧与惆怅便愈重一分。那带着淡淡惆怅的欢喜,像一块巨石压住她的心,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多弗朗明哥要前往德雷斯罗萨前的一个雨夜,她又梦见了倒在血泊的无脸人。
一个挥之不去的梦,却真实的让她恐惧,她只能本能的往多弗怀里躲去。
闪电照亮她惨白的脸,连日的煎熬让她心力憔悴,终于哭了出来。
火烈鸟轻抚她的背,他明白她需要哭泣,他明白她需要安慰。
“我好怕,循回即将到来”
“我怕疼”
“我更怕循回到没有遇见你的时候,我们会像陌生人一样,想想就好可怕”
他听到怀中的人低低的抽泣,尽量将泪水藏在每一次吸气里,却又在呼吸时抖落出来。
“无论何时,我都是爱你的;我也相信,无论何时,你都会爱我”
“所以,依赖我吧,布莱斯特”
臭鸟一声又一声的安慰着,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为她顺气,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在给一只受惊的小猫顺毛。
不过细细想来,布莱斯特的确是一只猫猫。
布莱斯特腰软软的,身体轻轻的,抱住之后还会轻轻的挣扎一下,但是咬一下她的耳朵就会变乖了,脸也很软,有时候捏两下还要生气,早上总是要睡懒觉,而且还要人抱起来给起床吻才起来。
布莱斯特并不重,抱起来轻飘飘的,瘦的让人心疼。
布莱斯特就是一只猫猫,一只傲娇的猫猫。
有时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会找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麻烦,那就像小猫喜欢有事没事把玻璃杯从桌上推下,但他包容猫猫的矫气,也允许猫猫的无理取闹,不过往往这时候,一颗糖就能搞定。
布莱斯特就是一只猫猫,一只金灿灿的猫猫。
懒懒散散的,喜欢晒金灿灿太阳,喜欢悠闲地散步,喜欢吃甜甜的小蛋糕,吃到糖会幸福的眯起眼,喜欢各种金灿灿的宝石,就连头发也是金灿灿的。
布莱斯特就是一只猫猫,一只属于他的猫猫。
甜甜的冲他笑,静静的等他回家,允许他的脆弱,接纳他的一切,无论昂着头走到多远的地方,最终都会轻轻跳进他的怀里。
所以啊,布莱斯特,依赖我吧。
永远不要再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