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沉霜

崇庆七年腊月廿三，凛冽的北风如刀割般刮过京城街巷。苏明澈蜷缩在柴房角落，怀中紧紧抱着个褪色的锦盒，盒中躺着半块破碎的羊脂玉佩，那是谢昭然留给他最后的念想。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恍惚间，他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温暖的冬夜。

那年冬至，苏明澈在街头卖字画。寒风呼啸，冻得他握笔的手不住颤抖。忽然，一方暖炉轻轻塞进他怀中。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狐裘的少年正含笑看着他，腰间的羊脂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这般冷天，墨汁怕是都要冻住了。"少年说着，随手买下他所有的画，"明日此时，我还来。"

此后每个寒夜，少年都会准时出现。他说自己名叫谢昭然，是礼部侍郎之子。两人常在破旧的茶棚里相对而坐，谢昭然会给他讲京城的奇闻轶事，会偷偷带他去看宫里放的烟花，会在他生病时冒着风雪送来热粥。某个雪夜，谢昭然突然解下腰间玉佩，一分为二："等我考取功名，便八抬大轿来娶你。"

变故发生在腊八那日。谢昭然匆匆赶来，脸色苍白如纸："我爹被卷入党争，全家要被问罪。"他将半块玉佩塞进苏明澈手中，"带着它，找城西的周掌柜，他会护你周全。"话音未落，官兵的脚步声已由远及近。谢昭然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此后的日子，苏明澈靠着玉佩换来的盘缠度日。他四处打听谢昭然的消息，却只得到只言片语：谢家满门抄斩，唯独谢昭然因年纪尚小，被罚入教坊司。

三年间，苏明澈收到过三封信。第一封信字迹工整："勿念，我一切安好。"第二封信纸边缘有些焦黑，字迹也潦草了许多："这里的冬天真冷，冷得让人想起我们一起烤火的日子。"最后一封信只有短短一行："忘了我。"

崇庆十年冬，苏明澈终于攒够盘缠，潜入教坊司。当他在最偏僻的厢房找到谢昭然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骨瘦如柴，脸上布满伤痕，眼神空洞无神。

"你怎么来了？"谢昭然惊怒交加，却在看到苏明澈冻得通红的脸时，红了眼眶。他颤抖着摸出贴身收藏的半块玉佩，与苏明澈的合在一起："对不起...我食言了..."

然而，他们相聚的时光太过短暂。三日后，谢昭然被人发现死在院中，身上布满鞭痕。苏明澈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泪水滴落在雪地上，瞬间结成冰晶。

"昭然，你说过要娶我的..."苏明澈将两块玉佩紧紧攥在手中，走向城外的悬崖。寒风呼啸，漫天大雪中，他仿佛又看见谢昭然笑着向他走来，说要带他去看最盛大的灯会。

当人们在崖底发现他们时，两具尸体紧紧相拥，手中的玉佩早已碎成齑粉。那年的雪下得格外久，仿佛连老天都在为这对苦命人垂泪。此后每逢寒冬，京城的老人们总会说，在风雪交加的夜晚，能听见悬崖上传来幽幽的叹息声，还有两块玉佩相撞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