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切过化学实验室的磨砂玻璃窗，在程以清的实验报告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他第三次调整酒精灯的角度，火焰尖端刚刚触及试管底部时，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带着草叶清香的凉风。
"麻烦递下pH试纸。"
声音像是冰镇过的青柠汽水，杯壁凝结的水珠正沿着喉咙线条滚落。程以清抬头，逆光里站着个高挑的身影，蓝白校服袖口沾着泥土，右手无名指第二关节有颗不明显的小痣。
周予安。全校都知道(7)班生物课代表有双会笑的眼睛，此刻那双眼却像封冻的湖面。程以清推过试纸盒时故意碰倒甲基橙试剂瓶，橙红色液体在两人之间的实验台上蜿蜒成河。
"你故意的。"周予安按住即将滚落的烧杯，食指被玻璃壁压出苍白的月牙印。
程以清慢条斯理地擦拭银边眼镜，镜链在颈侧晃出细碎的光。"听说学长做植物激素实验时，把赤霉素浓度算错了三个数量级？"他故意把"学长"两个字咬得又轻又软，像含着一块即将融化的薄荷糖。
玻璃器皿的碰撞声戛然而止。周予安撑在实验台上的手背暴起青筋，忽然俯身逼近。温热的呼吸扫过程以清耳尖，他这才发现对方右眼尾有颗浅褐色的泪痣，随着眯眼的动作陷进褶皱里。
"那也比你用浓硫酸给追求者毁容的传闻靠谱。"周予安的声音贴着耳膜震动，程以清闻到他衣领透出的青柠气息，与自己袖口残留的薄荷柑橘香微妙地交融在一起。
实验室后排传来压抑的抽气声。程以清余光瞥见几个女生正捂着嘴偷拍，手机镜头反射的光点像一群躁动的萤火虫。他故意把身子往后仰，后脑勺几乎碰到周予安的下巴。
"学长这么关注我？"他转动着手中的试管，淡蓝色溶液在玻璃壁上挂出透明的泪痕，"连这种拙劣的谣言都记得一清二楚。"
周予安突然伸手夺过试管，指尖擦过程以清虎口的旧伤疤。那是上周制备乙酸乙酯时被冷凝管烫伤的痕迹，结痂处还泛着浅粉色。"拙劣？"他把试管举到两人之间，溶液突然变成妖异的紫红色，"就像你现在的脸色。"
程以清猛地站起来，凳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比周予安矮半个头，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对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痕——像是被什么植物的刺划伤的。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被狠狠攥住手腕。
"你们在干什么？"化学老师的声音从门口炸响。程以清这才发现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屏息看着他们，某个烧杯里的液体已经沸腾得溢出杯沿。
周予安松手的动作像是推开什么脏东西。程以清低头整理袖口时，听见他压低声音说："放学后器材室见。"那语气不像邀约，倒像是某种宣战。
下课铃解救了一触即发的对峙。程以清转身时校服下摆被试管架勾住，周予安下意识去接滑落的烧杯，两人手背相触的瞬间，实验室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他们共同碰倒的试剂架引发连锁反应，碳酸氢钠溶液正以完美的抛物线下坠。
"闭眼！"
天旋地转间，程以清被扯进带着青草气息的怀抱。周予安用实验服罩住两人头顶，黑暗里碳酸氢钠溶液泼在布料上的声音像一场微型暴雨。程以清数着对方的心跳，发现频率比自己快了整整十五拍。
"...你身上好香。"周予安的声音闷在织物里，鼻尖无意蹭过程以清的发旋。那不像调情，倒像是困倦时的呓语。
程以清猛地掀开实验服。刺眼的光线里，他看见周予安的白大褂下摆浸透了试剂，像幅抽象的水墨画。更糟糕的是，他自己的耳尖正不受控制地发烫，薄荷柑橘的气息从颈后腺体源源不断地渗出来。
"这是过期的碳酸氢钠！"化学老师冲过来时差点滑倒，"你们两个！现在！立刻去医务室！"
走廊上的穿堂风终于让程以清的头脑清醒了些。他刻意落后半步，观察周予安后颈处被汗水浸湿的发尾。那里本该是Alpha腺体的位置，却平整得像个未分化的普通人。
"看够了吗？"周予安突然转身，把他堵在消防栓旁边。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彩色玻璃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色块。"程同学对Alpha的信息素这么敏感？"
程以清眯起眼睛。他们此刻的姿态从远处看简直像在接吻，他能数清周予安睫毛上沾着的细小灰尘。"学长身上只有青柠汽水味。"他故意凑近对方领口深嗅，"还是无糖的。"
周予安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他伸手拨开程以清额前的碎发，指腹擦过那道藏在发际线里的浅疤。"初三那年的化学竞赛，"他的声音突然哑了，"你..."
医务室的门在这时打开，校医举着生理盐水朝他们招手。程以清趁机挣脱，却在转身时被拽住了书包带。周予安往他手心塞了样东西——是枚生锈的钥匙，上面贴着褪色的标签：实验楼317。
"器材室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周予安说完就大步走进医务室，白大褂下摆还在往下滴着水。程以清站在原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鼓膜发疼。
钥匙齿痕间卡着干涸的血迹，像是被人紧握过太久。而程以清清楚地记得，实验楼317是十年前就被封存的老生物标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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