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山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生命力被抽离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但那份与欧阳莫菲“同命相怜”的深层羁绊,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牵动着他的心弦。即使在混沌中,他也能模糊地感应到隔壁房间那微弱却平稳的生命波动,这成了支撑他残存意志的唯一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奇异的悸动感将他从浑噩中惊醒。并非来自身体的疼痛,而是灵魂深处传来的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琴弦被轻轻拨动的震颤。
【滴!警告!目标“欧阳莫菲”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意识活动异常活跃!同命相怜效果触发!宿主精神同步震荡!请……保持冷静!】
保持冷静?!胡汉山的心跳瞬间飙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睁开眼,几乎是挣扎着从床上滚了下来,膝盖磕在地板上也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就想往门口爬!
“大少爷!您干什么!”守在床边打盹的沙乐乐被惊醒,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
“四母亲……四母亲醒了!我感觉到了!”胡汉山的声音嘶哑急切,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他推开沙乐乐的手,扶着床沿,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双腿软得像面条,却不管不顾地朝门口挪去。
“啊?莫菲大大醒了?”沙乐乐又惊又喜,连忙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胡汉山,“您慢点!慢点!我扶您过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走廊里,金若愚正端着一碗刚温好的药走过来,看到胡汉山这副模样,也吓了一跳:“大少爷!你怎么……”
“醒了!她醒了!”胡汉山眼中迸发出惊人的亮光,指着欧阳莫菲房间紧闭的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房间里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和茫然的呻吟。
“莫菲大大!”沙乐乐惊喜地叫出声。
金若愚也顾不上手里的药了,连忙放下碗,和沙乐乐一起架着几乎虚脱的胡汉山,快步走到欧阳莫菲房门口。金若愚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房间内光线柔和。欧阳莫菲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紧闭了数日的眼睛,此刻却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抖着,眼神涣散而茫然,似乎还未完全聚焦。她似乎想动,但左肩的剧痛让她瞬间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莫菲大大!你终于醒了!”沙乐乐激动得眼泪汪汪,扑到床边。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金若愚也松了口气,眼中满是欣慰。
而胡汉山,在踏进房门,看到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睛的刹那,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巨大的狂喜、如释重负的疲惫、以及连日来积压的恐惧和心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四……四母亲……”他喉咙哽住,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在沙乐乐和金若愚惊愕的目光中,他挣脱了她们的搀扶,踉跄着向前扑了两步,然后……以一种极其狼狈、毫无形象的姿态,“噗通”一声,直接跪扑在了欧阳莫菲的床边!
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上半身伏在冰冷的脚踏上,额头抵着床沿,伸出的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欧阳莫菲放在锦被外那只冰凉的手,却又在半途停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幻梦。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
“你……你吓死我了……你……你不能死……”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所有的形象、所有的顾虑、所有的身份桎梏,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不再是那个被系统绑架的社畜,不再是胡家的大少爷,他只是一个在生死边缘被拉回来、又被巨大的后怕淹没的可怜男人。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沙乐乐捂着嘴,瞪大了眼睛。
金若愚张了张嘴,手里的团扇忘了摇,表情精彩纷呈,混合着震惊和了然。
床上刚刚苏醒、意识还处于混沌状态的欧阳莫菲,涣散的目光似乎被床边这巨大的动静吸引,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模糊地落在了那个伏在自己床边、哭得像个孩子、形象全无的男人身上。
【滴!宿主行为触发“爬床式社死”!社死光环MAX!同命相怜状态高度共鸣!目标“欧阳莫菲”精神波动加剧!暧昧值+50!精神压力+100!请宿主……注意形象管理?】
形象管理?胡汉山现在脑子里只有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汹涌的后怕,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就在这尴尬又震撼的当口,门口又探进来几个脑袋。
是听到动静赶来的苏克杰、庞小白、唐海星和袁周率。
“莫菲醒了?!”庞小白惊喜。
“太好了!”袁周率温柔微笑。
苏克杰的目光精准扫过:床上苏醒的欧阳莫菲,床边伏地痛哭的胡汉山,震惊的沙乐乐和金若愚。他面无表情地总结:“确认苏醒。”
唐海星则是一脸肃穆,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刚刚苏醒的欧阳莫菲,声音洪亮充满力量:“四太太!您终于醒了!这真是苍天有眼!胡家列祖列宗保佑!您那奋不顾身、英勇护主的壮举,感天动地!我已将此事写入《胡氏忠义录》初稿,必将流芳百世!”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还伏在地上抽噎的胡汉山,语气更加激昂,“还有大少爷!您看!大少爷对您的孺慕之情,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此刻更是情难自禁!这感人的一幕,正是我胡家上下同心、孝悌仁爱的完美体现啊!当浮一大白!”
唐海星这番慷慨激昂的“企业文化”解读,如同投入滚油的一瓢冷水,瞬间让房间里凝固的气氛变得更加……难以形容。
金若愚忍不住用团扇扶额。沙乐乐想笑又不敢笑。庞小白一脸“还能这样?”的懵逼。袁周率别过脸,肩膀微抖。苏克杰则陷入了思考:“孺慕之情”与“伏地痛哭”之间的行为逻辑合理性?
而刚刚苏醒、脑子还不太清楚的欧阳莫菲,被唐海星这顿吼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涣散的目光似乎聚焦了一点点,落在了胡汉山那哭得通红的耳朵和后颈上。她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极其微弱的气音:“……吵……”
这个微弱的声音,如同天籁,瞬间让伏在地上的胡汉山停止了哭泣。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还糊着泪水和鼻涕,眼睛却亮得惊人,直直地看向欧阳莫菲:“四母亲!你……你说什么?你感觉怎么样?疼不疼?渴不渴?”
他急切地询问着,完全忘了自己此刻的狼狈姿态,也忘了周围还站着一圈人。
欧阳莫菲看着他近在咫尺、写满了担忧和狼狈的脸,还有那糊满泪痕鼻涕、毫无形象可言的尊容,涣散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茫然,有疼痛,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更多的是一种……“这傻狍子是谁?”的无语。
她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眨了眨眼,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点。然后,她再次动了动嘴唇,这一次,声音稍微清晰了一点点,带着重伤初醒的虚弱和沙哑,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
“你……好吵……鼻涕……擦擦……”
“……”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胡汉山愣在当场,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把脸,看着手背上混合的泪水和鼻涕,脸瞬间爆红,一直红到脖子根!巨大的社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刚才……他都干了些什么?!
金若愚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赶紧用团扇掩住嘴。
沙乐乐也憋不住了,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
庞小白挠挠头:“呃……四太太好像……嫌弃大少爷了?”
苏克杰点头:“卫生问题。影响观瞻。”
唐海星则一脸认真:“四太太这是劫后余生,心绪未平!需要安静!大少爷!快起来!整理仪容!莫要再惊扰了四太太!”
袁周率温柔地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胡经理,擦擦脸吧。”
胡汉山接过手帕,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双腿依旧虚软无力,加上膝盖的酸软和刚才猛磕那一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更加狼狈。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却带着一丝微弱力道的手,轻轻搭在了他胡乱擦拭的手背上。
胡汉山动作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欧阳莫菲不知何时微微侧过头,那双刚刚恢复一丝神采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不再涣散,也不再是单纯的嫌弃,里面盛满了疲惫、疼痛,还有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如同深潭般幽邃的情绪。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极其轻微地按了一下,然后便无力地滑落。
没有言语。
但那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复杂的眼神,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胡汉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悸动、还有一丝莫名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淡了那滔天的社死感。他呆呆地看着她重新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似乎是疲惫至极,再次陷入了沉睡。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金若愚看着床上再次“睡去”的欧阳莫菲,又看看跪在床边、握着带鼻涕手帕、一脸呆滞、耳根依旧通红的胡汉山,妩媚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轻轻挥了挥团扇,压低声音:“行了,都出去吧。让四太太好好休息。大少爷……”她顿了顿,看着胡汉山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你也……‘休息’一下吧。”她特意加重了“休息”两个字。
众人会意,憋着笑,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胡汉山和再次沉睡的欧阳莫菲。
胡汉山依旧保持着那个半跪半趴的狼狈姿势,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沾了鼻涕的手帕,脸上红晕未退。他看着欧阳莫菲平静的睡颜,耳边回响着她那句嫌弃的“好吵……鼻涕擦擦……”,还有她指尖那微凉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触碰……
巨大的社死感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啼笑皆非的复杂情绪,以及心底那悄然滋生、再也无法忽视的、沉甸甸的悸动。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从跪趴的姿势,改为靠着床沿坐下。将头轻轻靠在冰冷的床柱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这一次,他没有抗拒,任由意识沉入黑暗。
窗外,天光渐亮。新的一天开始了。胡宅里,刺杀的风波尚未平息,阴谋的阴影仍在潜伏,老爷的病榻前愁云笼罩。但在这个弥漫着药香的房间里,一个男人靠着床柱沉沉睡去,一个女子在沉睡中平稳呼吸,两人之间,那根名为“同命相怜”的线,在经历了生死的淬炼和社死的洗礼后,似乎变得更加坚韧而……微妙。
悲情的结局或许无法更改,但这苏醒后的第一缕晨光里,却悄然染上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带着泪水和鼻涕的……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