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夜循环"咖啡馆的玻璃门被风雨撞开,六个湿漉漉的身影先后挤了进来。挂在门框上的铜铃响得有些刺耳,正在擦拭咖啡机的周沉抬起头,手腕内侧的疤痕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淡粉色。
"欢迎光临。"周沉放下抹布,声音像他煮的曼特宁一样带着苦涩的余韵。
大学生模样的女孩第一个冲到柜台前,背包上的水滴在地板上汇成一个小水洼。"请给我一杯热可可,越甜越好。"她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睫毛上还挂着雨珠。周沉注意到她背包侧袋里露出一角药盒,包装上的"氟西汀"字样只显示了一半。
"江临,二十一岁,师范大学三年级。"女孩突然自我介绍,把湿透的学生证拍在台面上,"不是可疑人员。"
周沉嘴角动了动:"没人问你这个。"他转身去准备热饮,听见身后女孩小声嘀咕"社交好难"。
角落里传来手机震动声。穿出租车制服的壮硕男人盯着屏幕,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颤抖着,最终却按下了拒接。手机屏保是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笑容灿烂得与这个雨夜格格不入。
"老白,四十八岁,开了二十三年出租车。"男人主动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雨太大收工了。"他说这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胸口袋里的什么东西,发出塑料包装的窸窣声。
窗边坐着的IT男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面前摊开的笔记本电脑闪着幽幽蓝光。"陈默。"他头也不抬地说,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急促的声响,"等雨停。"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银色金属盒,用密码锁牢牢锁住,每当有人经过就会条件反射地用手挡住。
玻璃门又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女人,相机挂在脖子上还在滴水。"许青。"她简短地说,从兜里掏出记者证晃了晃,"都市晚报。"她的相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张拍摄于建筑工地的照片,角落里有个模糊的人影。
"这雨下得邪门。"最后进来的是个浑身湿透的建筑工人,安全帽还在往下滴水。他把工具箱轻轻放在墙角,金属碰撞声异常清脆。"我叫杜远。"他憨厚地笑了笑,从工具箱夹层摸出张折叠整齐的纸,又迅速塞了回去,但周沉还是瞥见了"阳光福利院"几个字。
钢琴声突然从咖啡馆角落传来。众人转头,看见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正在抚摸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音准偏了半个度。"她自言自语,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没有按下去。周沉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有道明显的戒痕,此刻却没有任何饰品。
"苏雯。"女人察觉到目光,微微颔首,"教小孩子弹琴的。"她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着,很快被左手按住。
暴雨拍打着玻璃窗,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咖啡馆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江临吓得把热可可洒在了裙子上。
"电路老化。"周沉从柜台下拿出蜡烛点燃,"这栋楼有六十年历史了。"
烛光中,七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老白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他这次直接关了机;陈默的金属盒发出奇怪的咔嗒声;许青的相机自动翻到了下一张照片,显示着某个地下通道的涂鸦墙;杜远工具箱里的那张纸滑出来一角,露出捐款金额后面的四个零;苏雯的右手小指又开始抽搐,这次她没去管它。
"你们听说过'夜循环'的传说吗?"江临突然开口,手指绕着发尾打转,"据说凌晨三点到四点是一天中最接近灵界的时间,如果这个时候..."
咖啡馆的灯彻底熄灭了。黑暗中,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周沉点燃更多蜡烛,火光映照着他手腕上的疤痕——现在能看清了,那是道整齐的切口,像医学教科书上展示的标准腕横韧带位置。
"只是停电。"他说,声音平静得不像在安慰人。
雨声更大了,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淹没。七个人围坐在最大的圆桌旁,烛光在他们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每个人都带着秘密,每个人都在躲避什么,此刻却被一场暴雨困在这间名为"夜循环"的咖啡馆里。
陈默的金属盒又发出声响,这次像是某种电子设备的启动音。老白终于从胸口口袋掏出了那个塑料包装——是盒未开封的降压药。许青的相机自动拍摄了一张众人围坐的照片,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苏雯的右手小指僵直地指向天花板。
周沉给自己倒了杯黑咖啡,没加糖。窗外的雨幕中,隐约有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他手腕上的疤痕开始隐隐作痛,这是天气变化的信号,也是记忆的开关。
"要听听这家店的来历吗?"周沉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道疤痕。六双眼睛在烛光中望向他,每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某种饥渴——不是对故事的,而是对真实人类连接的渴望。
在这个被暴雨隔绝的夜晚,"夜循环"咖啡馆成了世界的全部。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将是七个人共同的最后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