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凌寒的嘶吼被震耳欲聋的雷声吞没，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苏明蘅和老妇人身上。

冰冷的暴雨如同天河倾泻，瞬间将四人浇透。雨水冲刷着凌寒脸上、身上的血污，在泥泞的地面汇成淡红色的溪流，却又被新的雨水迅速稀释。婴儿在襁褓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啼哭，这声音在雨幕中虽然被削弱，却依然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清晰地指向她们逃亡的方向！

“孩子…孩子…” 老妇人（自称姓吴）惊恐地试图捂住婴儿的嘴，却徒劳无功，婴儿因寒冷、惊吓和不适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凌寒的心沉到谷底。她一手死死搀扶着几乎无法行走、全靠意志力支撑的苏明蘅（苏明蘅的右脚踝在湿滑的泥泞中每动一下都如同酷刑），另一只手还要半拖半拽着抱着婴儿、跌跌撞撞的吴妈。四人如同狂风暴雨中随时会倾覆的小舟，在废墟的迷宫里艰难跋涉。身后，教堂方向传来的德语吼叫和手电光束虽然被雨幕阻隔，但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不能停！往…往那边！” 凌寒的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对地形的直觉，指向一片倒塌后形成巨大瓦砾堆的区域。那里地形更复杂，或许能暂时甩开追兵，或找到缝隙藏身。

苏明蘅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包裹脚踝的布条，刺骨的寒意混合着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迈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每一次身体的重量压在伤脚上，都让她几乎晕厥。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混合着雨水流下，却不敢发出一丝呻吟。她看着凌寒紧绷到极致的侧脸，感受着她手臂传来的、支撑自己不至于倒下的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和倔强在胸中翻腾。*不能拖累她！不能！*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榨干最后一丝力气。

“砰！砰！” 追兵的枪声穿透雨幕，子弹呼啸着打在她们身后的断墙上，碎石飞溅！手电光束在雨帘中乱晃，距离在拉近！

“啊！” 吴妈脚下一滑，抱着婴儿重重摔倒在泥水里！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随即爆发出更加惊恐的尖叫！

“吴妈！” 苏明蘅惊呼。

凌寒猛地回头，眼中血丝密布。停下救援，追兵立刻就到！不停，婴儿可能摔死或暴露位置！

千钧一发！

凌寒做出了决断！她猛地将苏明蘅推向旁边一堵半塌的断墙后：“躲好！” 同时，她松开苏明蘅，如同离弦之箭扑向倒地的吴妈和婴儿！

就在她弯腰去抓吴妈手臂的瞬间！

“砰！” 又一声枪响！几乎是贴着她们头皮掠过！子弹打在旁边的瓦砾上，溅起的泥点打在凌寒脸上！

一个德军士兵的身影，已经冲破了雨幕，出现在十几米开外！他显然看到了目标，脸上露出狰狞的狂喜，步枪再次抬起瞄准！

凌寒瞳孔骤缩！她此刻半蹲在地，重心不稳，手中没有长武器（步枪在教堂搏杀后丢弃）！92式手枪在湿透的枪套里，拔枪、瞄准、击发都需要时间！来不及！

就在这生死一瞬！

一道身影猛地从断墙后扑了出来！是苏明蘅！她不知哪里爆发出的力量，拖着那只剧痛的伤脚，如同扑火的飞蛾，直直地撞向那个举枪瞄准凌寒的德军士兵！

“不要——！” 凌寒的嘶吼被雷声淹没。

那士兵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柔弱不堪、一直需要搀扶的女人会突然扑出来！他下意识地调转了一点枪口！

苏明蘅已经扑到了近前！她没有武器！只有手中死死攥着的东西——是那半截断裂的玉簪！在凌寒给她处理裹脚布时用过，后来被她悄悄捡起藏在袖中！此刻，这半截断簪，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武器”！

她眼中燃烧着恐惧到极点后爆发的疯狂火焰，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体重，将尖锐的断簪朝着士兵暴露在雨衣领口外的脖颈狠狠刺去！

“噗嗤！” 断簪深深扎入了皮肉！但位置偏了！没有刺中要害！

“呃啊！臭婊子！” 士兵吃痛，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他猛地一甩胳膊，巨大的力量将苏明蘅如同破布娃娃般狠狠掼了出去！

“砰！” 苏明蘅的身体重重砸在泥泞的地面，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闷响。那只受伤的右脚踝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剧痛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明蘅！” 凌寒目眦欲裂！一股狂暴的杀意瞬间冲垮了理智！她放弃了救援吴妈，身体如同炮弹般冲向那个正捂着脖子、怒骂着调转枪口的士兵！

士兵看到凌寒扑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随即被凶狠取代！他顾不上拔掉脖子上的断簪，手指扣向扳机！

凌寒比他更快！在枪口指向自己的瞬间，她身体猛地一个矮身滑铲！泥水飞溅！险之又险地从枪口下滑过！同时，她的右手闪电般抽出腰后仅剩的那把德制刺刀！借着滑铲的冲势和腰腹的恐怖爆发力，由下至上，狠狠一刀捅进了士兵的下腹！

“嗷——！” 士兵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刺刀穿透了雨衣和军服，深深没入腹腔！

凌寒毫不停留！她甚至没有拔刀！左手顺势抓住对方持枪的手腕狠狠一扭！右手松开刀柄，化掌为拳，带着全身的怒火和狂暴的力量，一记凶狠的上勾拳，结结实实砸在对方的下颌骨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士兵的惨嚎戛然而止，身体如同被抽掉骨头般软倒，眼中生机迅速消散。

凌寒剧烈喘息着，看都没看尸体一眼，扑到苏明蘅身边。

苏明蘅躺在冰冷的泥水里，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她的右脚踝以一种触目惊心的角度扭曲着，肿胀得吓人，显然是刚才被掼飞时遭受了二次重创，很可能彻底骨折了！那半截染血的玉簪，还死死攥在她紧握的拳头里。

“明蘅！醒醒！” 凌寒拍打着她的脸颊，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迅速检查脉搏和呼吸，还好，虽然微弱，但还在。

这时，吴妈也挣扎着抱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婴儿爬了过来，浑身泥泞，吓得魂不附体。“姑…姑娘她…”

“闭嘴！” 凌寒低吼，强迫自己冷静。追兵随时会到！苏明蘅重伤昏迷，必须立刻转移！她飞快地扫视四周。刚才的搏杀和枪声肯定会引来更多敌人！那个巨大的瓦砾堆就在眼前！

她当机立断！一把将昏迷的苏明蘅背起！这一次，苏明蘅的身体软软地伏在她背上，毫无知觉，死沉死沉。凌寒用撕下的布条（从自己衣服上）迅速将苏明蘅和自己捆紧，防止滑落。

“抱着孩子！跟上！掉队就死！” 凌寒对吴妈厉声喝道，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吴妈吓得一哆嗦，紧紧抱住啼哭的婴儿，跌跌撞撞地跟上凌寒。

凌寒背着苏明蘅，如同背负着一座沉重的大山，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泥泞。苏明蘅的伤腿无力地垂下，随着移动而晃动，每一次晃动都让凌寒的心揪紧一分。吴妈抱着婴儿，深一脚浅一脚，哭哭啼啼，速度极慢。

身后的吼叫声和手电光束再次逼近！子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

“快！” 凌寒嘶吼，肺部如同火烧。她冲向瓦砾堆，寻找着缝隙。终于，在一堆巨大的断裂梁柱和砖石下，她发现了一个仅容一人爬入的、漆黑潮湿的缝隙！里面似乎有稍深一点的空间！

没有时间犹豫！她迅速解开布条，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苏明蘅塞进缝隙深处，避免碰到伤腿。然后一把将吴妈和婴儿也推了进去！

“躲好！捂住孩子的嘴！死也别出声！” 凌寒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

吴妈连滚爬爬地抱着婴儿缩进黑暗深处，死死捂住婴儿的口鼻（留出呼吸缝隙），婴儿的哭声顿时变成痛苦的呜咽。

凌寒最后看了一眼缝隙深处苏明蘅苍白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抓起地上散落的一块尖锐碎石，猛地在自己左臂外侧划开一道不深但足够流血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混入雨水！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朝着与瓦砾堆相反的方向，拔足狂奔！一边跑，一边故意踢倒一些瓦砾，发出声响！同时，她掏出了那一直沉寂的92式手枪，对着黑暗的天空！

“砰！砰！砰！” 三声清脆的枪响，撕裂了雨夜！

“在那边！” “追！” 德军的吼声和手电光束立刻被吸引，朝着枪声和凌寒故意制造的痕迹方向追去！

凌寒的身影在雨幕中一闪而过，随即利用复杂的地形迅速隐匿身形。她如同最狡猾的猎豹，时隐时现，不断用枪声和痕迹吊着身后的追兵，将他们引离瓦砾堆的方向。左臂的伤口流着血，在泥泞的地面留下断续的痕迹，成为最好的诱饵。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伤口，带来刺骨的疼痛，却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

她不能停！她必须给瓦砾堆里的三人争取时间！必须把追兵引得更远！

瓦砾堆深处，狭窄、潮湿、黑暗。吴妈抱着因窒息而痛苦挣扎、最终因脱力而陷入昏睡的婴儿，蜷缩在角落，吓得浑身发抖，连呜咽都不敢发出。

苏明蘅在冰冷的泥水和剧痛中，恢复了一丝模糊的意识。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右脚，全身像散了架一样疼。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自己的）和外面隐约的、渐渐远去的枪声与吼叫。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只看到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她记得自己扑出去，记得断簪刺入皮肉的触感，记得被狠狠掼飞的剧痛…还有…凌寒那双燃烧着狂暴火焰的眼睛…

*‘我…拖累她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她的心。脚踝处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肢体。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废了…这次真的废了…’* 泪水混合着雨水和泥污滑落。

她下意识地摸索着，想抓住什么。手指触碰到冰冷坚硬的东西——是那半截染血的玉簪！她紧紧攥住，尖锐的断口硌着手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这刺痛，连同簪子上残留的、自己或敌人的血迹，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绝望的迷雾。

这断簪，是她第一次反抗的见证！是她用尽一切力量去保护那个…保护了她们所有人的身影的证明！即使失败了，即使代价惨重，但那一刻，她不是累赘！她站出来了！

一股微弱却倔强的火焰，在她冰冷绝望的心底重新燃起。她想起了凌寒的话：“骨头断了，人没死！心没死！就能走！” 也想起了凌寒背着她时，那单薄却坚韧如钢铁的脊梁。

*‘心…不能死…’* 她攥紧了断簪，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脚废了又如何？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摸索着，用尽力气，将包袱里仅剩的一件相对干爽的衣物（可能是之前撕剩的布片）摸索着盖在自己冰冷的伤腿上，虽然微不足道，却是一个主动的动作。

黑暗中，她听到了吴妈压抑到极致的、恐惧的呼吸声，还有婴儿微弱的、睡梦中的抽泣。她不能死在这里！凌寒还在外面引开追兵！她必须…必须撑住！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枪声和吼叫声似乎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缝隙入口处，传来极其轻微的、泥泞的脚步声。

吴妈吓得猛地一缩。

苏明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攥住那半截断簪，将它尖锐的一端悄悄对准了缝隙入口的方向！黑暗中，她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混合了决绝和一丝…冰冷的狠意！如果有人进来，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一个浑身湿透、沾满泥浆、左臂缠着浸透鲜血布条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缝隙口。是凌寒！她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刀，警惕地扫视着缝隙深处。

当她的目光对上苏明蘅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决绝和陌生狠意的眼睛，以及她手中紧握的、对准自己的染血断簪时，凌寒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在她冰冷的眼底掠过，像是惊讶，又像是…一丝疲惫后的欣慰？

她缓缓举起空着的右手，示意安全。

苏明蘅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手中的断簪无力地垂下。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让她几乎再次晕厥。但看着凌寒安然归来，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中，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安心。那簇被她强行点燃的心火，微弱却坚定地摇曳着。

凌寒侧身挤了进来，狭小的空间瞬间更加拥挤。她带来了一身冰冷的雨水、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还有…一丝外面世界的残酷寒意。

她没说话，只是迅速检查了一下苏明蘅的伤腿，触手一片冰凉和可怕的肿胀扭曲。她的眉头紧紧锁死。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然后，她拿出一个水壶——是之前缴获的，里面还有一点水。她先递给吴妈，示意她给昏睡的婴儿润润嘴唇。吴妈颤抖着接过。

最后，凌寒将水壶凑到苏明蘅干裂的唇边。

苏明蘅贪婪地喝了几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明。她看着凌寒疲惫不堪却依旧挺直的脊背，看着她手臂上那为自己而流的鲜血，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搜寻、警惕着外界一切动静的眼睛。

“谢…谢…” 苏明蘅的声音嘶哑微弱。

凌寒没有回应，只是收回了水壶。她的目光扫过苏明蘅紧握的断簪，又看向缝隙外依旧无休无止的暴雨。追兵暂时甩掉了，但危机远未解除。苏明蘅的腿伤是致命的定时炸弹，婴儿随时可能再次哭闹，吴妈惊魂未定，物资几乎耗尽（食物、药品为零），她的92式只剩最后几颗子弹…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瓦砾，胸口的钢牌紧贴着皮肤，冰冷刺骨，那“宁折不弯”的刻痕仿佛要烙进她的骨头里。

*爹，娘…女儿好累…*

这路，比想象中更难。

背上的山，更重了。

脚下的血，更多了。

但…

她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