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原炀第N次看向墙上的挂钟，眉心拧成了一个结。手机屏幕上依旧没有任何新消息。他烦躁地耙了耙头发，几乎要把那短短的板寸揉搓出火星来。
顾青裴今天有个重要的应酬，他知道。对方是难缠的南方客户，酒桌文化盛行，他也知道。顾青裴答应过他尽量少喝，早点回来——这话他现在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了。
又焦躁地等了半小时，就在原炀快要按捺不住，准备抄起车钥匙直接去酒店捞人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了细微的钥匙碰撞声，以及……不太利索的开门动静。
原炀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拉开门。
门外，顾青裴斜倚着门框，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散乱地垂落在额前，白皙的脸颊上透着不正常的绯红，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凤眼，此刻氤氲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失焦地望着前方。他身上那件昂贵挺括的西装外套松垮地搭在臂弯，领带也被扯得歪歪扭扭，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靠着。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原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可看到顾青裴那明显已经超载、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那火又硬生生被心疼压下去大半。他一把将人捞进屋里，关上门，声音又冷又硬：“顾青裴！你答应我什么来着？这叫尽量少喝？”
顾青裴被他半抱半拖地弄进来，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和质问弄得有点懵。他迟缓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努力聚焦看向眼前怒气冲冲的原炀。看了好几秒，他忽然扁了扁嘴——这个动作出现在永远从容淡定的顾总脸上，堪称惊悚——然后，极其委屈地、拖着长音嘟囔了一句：
“……原炀……你、你好凶啊……”
声音又软又黏，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裹了厚厚的蜜糖，还拐着弯儿。这完全不是顾青裴平时那种清朗沉稳、带着算计和距离感的语调。
原炀当场石化，一肚子教训的话瞬间卡壳，噎得他差点背过气去。他瞪着眼前这个仿佛被掉了包的人，大脑有点处理不过来这信息。
顾青裴见他不说话，似乎更委屈了。他挣扎了一下，不想好好站着，反而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整个人的重量都往原炀身上倒，脑袋一歪，精准地埋进了原炀的颈窝，还不满地蹭了蹭，温热带着酒气的呼吸尽数喷在原炀敏感的皮肤上。
“头晕……站不住了……” 他哼哼唧唧，手臂也软绵绵地抬起来，环住了原炀的腰，抱得死紧，仿佛这是个大型抱枕，“……抱。”
原炀：“！！！”
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像是被点了穴。颈窝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蹭得他心尖发痒，那软得一塌糊涂的声音像羽毛反复刮擦他的耳膜，怀里这具温热柔软、完全依赖着他的身体更是让他血液流速都不正常了。
这……这他妈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笑里藏刀、把他吃得死死的顾青裴吗？这分明是只醉醺醺的、急需顺毛的大型猫科动物！
“……真拿你没办法！”原炀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听起来恶狠狠的，但环住顾青裴的手臂却无比诚实地收紧了，稳稳地托住他，生怕他滑下去。那点火气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撒娇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片兵荒马乱的柔软。
他半抱半抱地把这只大型醉猫往客厅沙发挪。顾青裴极其不配合，几乎把全身重量都挂在他身上，腿软得不想走路，一路哼哼唧唧：“慢点……晕……”
好不容易把人扔进沙发，原炀喘了口气，插着腰，看着瘫在沙发里、眼神迷离、脸颊绯红、领口微敞的顾青裴，刚想继续数落两句，比如“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原炀……”顾青裴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微微仰头看他，灯光下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睛显得格外亮，也格外……无辜？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原炀的衣角，小幅度地拽了拽，“……渴。”
命令的语气，但配上这动作和神态，硬是变成了撒娇。
原炀感觉自己心脏中了一箭。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尤其还是这种稀有品种的醉鬼。他认命地去倒水。
刚转身迈出一步，衣角那股微小的拉力骤然加大。
“别走……”顾青裴的声音立刻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慌张和依赖，他努力想坐起来一点，眼神追着原炀，“……你去哪儿？”
“给你倒水！不然渴死你算了！”原炀没好气地回头吼他，但脚步却顿住了。
顾青裴被吼得缩了一下脖子，更委屈了，眼里那层水汽看着更浓了，像是下一秒就能凝结成水珠掉下来。他松开了衣角，手指无措地蜷缩了一下，小声嘟囔：“……你又凶我……我就知道……你嫌我烦了……”
原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狠狠抹了把脸，觉得自己快被这醉鬼搞疯了。他弯腰，尽量让语气不那么冲：“我不走！我就去厨房！三秒钟！你看，”他指着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就在那儿！你能看见我！行不行？”
顾青裴顺着他的手指，迷迷瞪瞪地看向不远处的厨房，似乎在努力理解这段复杂的空间关系，然后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眼神却还黏在原炀身上，像怕他跑了。
原炀以最快速度冲过去倒水，感觉背后那两道目光灼热得能在他背上烧出两个洞。他端着温水回来，递到顾青裴嘴边：“喝！”
顾青裴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喉结缓慢地滚动。喝了几口，他推开杯子，眉头皱了起来：“……不好喝。”
“水还有什么好喝不好喝的！”原炀简直要炸毛，“你就是喝多了嘴里没味！”
“要甜的……”顾青裴仰着脸要求，理直气壮。
“……事儿精！”原炀骂了一句，认命地又去翻冰箱找蜂蜜。冲了杯温蜂蜜水回来，再次递过去。
这次顾青裴满意了，就着他的手，乖乖把一整杯蜂蜜水都喝完了。喝完，还像小猫一样舔了舔莹润的嘴唇，发出一点细微的水声。
原炀看着那截探出一点的粉色舌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感觉有点口干舌燥。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粗声粗气地问：“……好点没？还难不难受？”
顾青裴没直接回答，而是软软地往后一靠，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原炀：“……坐。”
那眼神带着纯粹的期待和依赖，毫无平日的算计和疏离。原炀鬼使神差地就坐下了。
他刚坐下，顾青裴就歪了过来，再次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还自动自发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满足地叹了口气：“……嗯，好了。”
温热的身躯紧贴着自己，发丝蹭着下颌，淡淡的酒气混合着顾青裴身上固有的、好闻的木质香气，萦绕在鼻尖。原炀身体僵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一身酒臭，难闻死了。”他嘴上嫌弃着，手臂却迟疑地、慢慢地抬起来，最终小心翼翼地环住了顾青裴的肩膀。
顾青裴在他怀里轻轻笑了一声，气息喷在他脖颈：“……骗人。你最喜欢了……”
原炀耳根一热，差点跳起来：“谁、谁喜欢了！少胡说八道！”
顾青裴也不跟他争辩，只是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安静了一会儿，就在原炀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又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和软糯：“原炀……”
“又干嘛？”
“……我头疼。”他拉着原炀的一只手，往自己额头上放，“……揉揉。”
指尖触碰到他微微发烫的太阳穴，原炀像是被烫了一下，想缩回，却被顾青裴软软的手按住。他叹了口气，任命地运用起自己那点有限的、经常用在给顾总捏僵硬的肩膀上的按摩技巧，用指腹轻轻地、顺时针地揉按着他的太阳穴。
顾青裴舒服地眯起了眼，像只被伺候得舒坦的猫咪，甚至从喉咙里发出了极其细微的、满足的咕噜声。
原炀的心，就在这细微的咕噜声和指尖柔软的触感里，一点点、一点点地化成了春水。什么火气，什么教训，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他现在只想让怀里这个人一直这么舒服，别皱眉，别难受。
揉了好一会儿，顾青裴似乎缓解了不少。他睁开眼，仰起脸看着原炀，眼神比刚才清明了一点点，但依旧水润润的，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和……某种更深的东西。
“原炀。”他又叫了一声，声音很轻。
“嗯？”
“你今天……好像特别帅。”顾青裴弯起眼睛笑了，笑容有点傻气，却异常明亮，直直撞进原炀心底。
原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上有点烧，嘴上却硬：“喝傻了吧你！尽说胡话！”
“真的……”顾青裴坚持，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原炀的下巴，那里冒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扎手……但也帅。”
他的手指柔软，带着刚喝完蜂蜜水的微黏和温热，碰触的地方像是过了电。原炀呼吸一窒，猛地抓住了他作乱的手指，握在掌心，声音沙哑：“……别乱摸。”
顾青裴也不挣扎，就任由他握着，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神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他看着看着，忽然撑起一点身体，仰起脸，慢慢地、带着点试探地凑近原炀。
温热的、带着蜂蜜甜香和酒气的呼吸越来越近，原炀看着那两片因为沾了水色而显得格外诱人的唇瓣向自己靠近，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反应。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碰上的瞬间，顾青裴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又跌回原炀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好困……原炀……抱我去睡觉……”
原炀僵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仿佛在等待什么的姿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刚才那一刻的期待和随之而来的落空让他浑身燥热又无处发泄。
他低头看着怀里瞬间进入睡眠状态、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的人，那张平日里精明的脸此刻毫无防备，甚至因为醉酒和睡眠显得有点孩子气。
“……操！”原炀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他认命地、极其小心地将人打横抱起来——顾青裴看着清瘦，分量却不轻——尽量平稳地走向卧室。
把人轻轻放在床上，脱掉鞋袜和外衣裤，盖上被子。整个过程，顾青裴都睡得很沉，只是偶尔咂咂嘴，或者无意识地往原炀的方向蹭一下。
原炀站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身想去洗漱。刚一动，睡梦中的顾青裴像是有所察觉，眉头蹙起，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空中茫然地抓了抓。
原炀的脚步立刻定住了。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一角，躺了上去。
他刚躺下，顾青裴就像是安装了自动感应系统一样，立刻滚了过来，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脑袋在他颈窝处找到熟悉的位置，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喟叹，再次沉沉睡去。
原炀被他八爪鱼似的抱着，身体僵硬了片刻，最终缓缓放松下来。他侧过身，将人更紧地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怀里真实的温度和重量。
窗外月色宁静，怀里的人柔软顺从，散发着甜甜的酒气和令人安心的气息。原炀心里那点因为等待而生的焦躁、因为担心而起的火气，早就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澎湃的爱意所取代。
他低头，极轻极轻地吻了吻顾青裴的额头。
“睡吧。”他低声说，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下次再喝这么多，看我怎么收拾你。”
睡梦中的顾青裴仿佛听到了，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顾青裴是被熟悉的头痛唤醒的。他皱着眉睁开眼，意识缓缓回笼，昨晚破碎的记忆片段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应酬、喝酒、原炀阴沉的脸、自己好像……特别黏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尤其是那个几乎要成功的吻和后来理直气壮要求“抱去睡觉”的画面清晰起来……
顾总的脸瞬间爆红，脚趾尴尬地蜷缩起来，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干脆失忆。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身旁。
原炀早就醒了，正侧躺着，一只手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某种餍足的得意。见他醒来，原炀眉毛一挑，嘴角勾起一个坏笑：
“醒了？顾总？” 他特意加重了“顾总”两个字，语气调侃，“昨晚……服务还满意吗？头还疼不疼？需不需要再揉揉？嗯？”
顾青裴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冒烟。他强作镇定，试图挽回一点岌岌可危的形象，清咳一声，声音还带着宿醉的沙哑：“……唔，还行。几点了？” 说着就想坐起来，逃离这个尴尬的现场。
原炀长臂一伸，轻易地就把人又捞回了怀里紧紧箍住，不让他逃。
“哎，别急着起啊顾总。”原炀的脸凑近，热气喷在他耳边，声音压低，带着不容拒绝的无赖劲儿，“昨晚的‘服务费’和‘利息’，咱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了？我可是又当抱枕又当按摩师，还提供陪睡服务，劳心劳力啊……”
顾青裴被他困在怀里，挣脱不得，对上那双灼热的、写着“我要讨债”的眼睛，昨晚那个主动凑上去差点亲到的画面再次攻击他。他耳根红透，眼神闪躲，最后自暴自弃般地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闷声嘟囔：
“……随、随你便！”
原炀得逞地低笑起来，胸腔震动。他低头，吻了吻顾青裴通红的耳尖。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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