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彗星？

他话里的深意，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林瑶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悸动瞬间冲上鼻尖。

她看着顾楠的眼睛，在那片深沉的黑色里，她似乎看见了某种她不敢确认，却又无比渴望的东西。

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林瑶的脑子一片混沌，她只能下意识，极其轻微的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顾楠看着她顺从的模样，眼底浮现出一丝温柔，他伸出手，不是去触碰她的伤口，而是极其自然的，轻轻拂开她脸颊一缕散落的碎发，指尖的温度短暂的擦过她冰凉的皮肤，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走吧，送你回去休息。”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惯常，却比以前多了有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今天吓坏了。”

林瑶任由胡小雯小心的扶起她，跟在顾楠身后走出急诊室，风拂过，吹不散心头的万般思绪。

今天的事，今天的话，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又滋生一丝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微弱的希望。

胡小雯小心翼翼地将林瑶扶到床边坐下，又倒了杯温水塞进她冰凉的手里。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将林瑶失魂落魄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

她小腿上缠着的白色纱布，在昏暗中格外刺眼，像一道新鲜的、无法愈合的伤疤。

“真的不用我留下陪你？”胡小雯蹲下身，担忧地看着林瑶毫无血色的脸和空洞的眼神。

林瑶摇摇头，声音沙哑：“不用…我没事，就想…静一静。”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虚弱的笑，试图让好友放心。

胡小雯叹了口气，没有立刻起身。她看着林瑶紧紧握着水杯、指节泛白的手，看着她失焦地望着虚空某一点的模样，心里堵得难受。犹豫再三，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阿瑶……”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但是今天，我看见了。他…他扑过去护着你的时候，那眼神…绝对不是普通朋友的样子。”

林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握着水杯的手指收得更紧。

“他看你受伤的时候，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受伤的是他自己。”胡小雯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林瑶，他紧张你，非常非常紧张你。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你。”

“小雯……”林瑶终于有了点反应，声音干涩，带着哀求的意味，试图阻止她说下去。

但胡小雯这次没有退缩。她伸出手，轻轻覆在林瑶手上，掌心温暖而有力：“我知道，过去可能有很多事…很多痛苦。我不是要你立刻忘掉，那不可能。但是阿瑶...”她的目光恳切而真挚：“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们谁都无法改变。重要的是现在，是眼前这个人，他就在你面前，他为你挡玻璃，他看你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轻柔，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不要因为害怕过去的影子，就把现在伸向你的手推开。那太傻了。别错过，阿瑶。人生很短，能遇到一个真心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太难了。别…别让自己以后后悔。”

后悔…这两个字像重锤敲在林夏心上。

胡小雯说完，轻轻捏了捏林瑶的手，没有再停留。她知道林瑶需要空间。“好好休息，有事随时找我，我就在门外。”她站起身，又看了一眼林瑶苍白的侧脸，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离开。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林瑶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胡小雯的话，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他心里有你。

——不要错过。

——别让自己后悔。

这些字句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像魔咒，又像诱惑。

她放下水杯，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摸到了那个藏在里面的、小小的、冰凉的银铃铛。指尖触碰到金属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疼痛毫无预兆地炸开！

“呃……”她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是生理的痛楚，是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

她知道，胡小雯说的有道理。过去已经发生，无法改变。顾楠现在对她的好，对她的维护，是那么真实，那么滚烫，几乎要灼伤她冰封已久的心。

可是…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出现在她生命中最不堪、最狼狈、最像一滩烂泥的时候？

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汹涌而至：她被母亲捆绑着塞进面包车的绝望，跳车后滚落山坡的剧痛，山里躲藏时冰冷的露水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有那个决定永远埋葬过去、赤着脚在黑暗楼道里落荒而逃的夜晚……那是她最想彻底抹去的污点，是她灵魂上永远无法愈合的脓疮。她像一只被剥光了所有皮毛、丢在泥泞里等死的野兽，丑陋，肮脏，毫无尊严。

而他，那个像星辰一样耀眼的人，却偏偏在那个时间点，看到了她最不堪入目的样子！他递来的糖果，他等待的身影，他温和的目光……这一切，在当时的她看来，不是温暖，而是比鞭子抽打更甚的酷刑！是时时刻刻提醒她有多么卑贱、多么不配的耻辱烙印！

是老天爷不公吗？非要让光芒在她最需要黑暗来隐藏的时候，照见她满身的污秽？非要让她在渴望靠近温暖时，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撕裂旧伤的剧痛？

她曾经以为逃离了那个城市，埋葬了那段过去，就能获得新生。可顾楠的出现，他手腕上那颗几乎一模一样的铃铛，他知晓她……这一切都像一把精准的钥匙，轻易就撬开了她自以为早已尘封的地狱之门。

他那么好，那么耀眼，那么…让她渴望靠近。

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像胡小雯说的那样，放下过去，只看着现在的他？

林瑶蜷缩在床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伤口在隐隐作痛，但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布料。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进来，照亮了床头柜上那个深蓝丝绒的盒子——里面装着那片顾楠试图为她营造的虚假星空。

也照亮了她摊开的、紧握的掌心，里面静静躺着那颗小小的、冰凉的银铃铛，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像一滴凝固的眼泪，也像一道永恒的枷锁。

重新开始？

那沉重的过去，如同跗骨之蛆，早已和她融为一体。每一次靠近顾楠的渴望，都伴随着将它血淋淋撕开的剧痛。

这疼，是她命中注定要忍受的吗？

还是……她真的可以，带着这满身的伤痕和沉重的过往，去试着……触碰那片只属于“我们”的“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