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指尖流沙，转眼间就到了学期末，在顾楠坚定不移的陪伴和帮助，林瑶像一株被移栽到沃土中的向日葵，终于开始奋力向着阳光生长。曾经笼罩在她眉宇间的阴霾逐渐被专注和偶尔的明亮所取代。
课桌里不在只有顾楠偷偷塞进来的向日葵糖果，更多的是写满笔记和演算的练习册。图书馆成了他们经常“偶遇”的地方，顾楠讲解难题的嗓音和林瑶恍然大悟时轻快的提问，成了他们之间最默契的事情。
她的成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从班级中等的水平一路上升挤进年级前三。班主任欣慰的眼神，同学们惊讶又佩服的议论，都像细小的暖流，一点点融化着她心中经年累月结成的冰。
c大那个遥远的目标，不在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它变的更加的具体和清晰。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天下午，空气里弥漫着解放前夕的躁动与紧张，等到考试结束，假期结束，迎接的就是更巨大的挑战。
“感觉怎么样？”顾楠侧头问，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热。他看着她比之前红润的脸颊，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掠过。
林瑶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是草木蒸腾出独特的气息，她嘴角扬起一个真实，带着小骄傲的弧度：“前所未有的好。感觉发挥稳定。”她顿了顿，声音轻快起来：“顾楠，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还在泥潭里挣扎。”
顾楠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是你自己够努力。向日葵小姐，你本来就有追逐阳光的本能，我只是……稍微除了一下草。”他变戏法似的从书包侧袋掏出一颗熟悉的向日葵糖果，塞进她手心，“喏，考神加持。”
林瑶握紧那颗带着他体温的糖果，指尖微微用力，糖纸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目光望向远处被晚霞染红的天际线，那里仿佛就是她梦想的彼岸：“考完试，终于可以喘口气了。顾楠，我们...考完试找个地方散散心吧？就一天，去城郊的植物园看看真正的向日葵花海？”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约会”性质的邀约。
顾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好！当然好！考完第二天就去！我查过了，花期正好。”他几乎要雀跃起来，强忍着才没去揉她的头发，“说定了，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林瑶重重点头，笑意更深，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身边这个男孩的依赖。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离那个“逃离”的目标前所未有的近。自由和阳光似乎触手可及。她甚至天真地以为，母亲这几个月相对的“平静”，是因为看到了她成绩的飞跃，或许，也有一丝转性、放手让她追求未来的可能？
两人在距离林瑶家巷口还有一段路的老槐树下分开——这是他们几个月来心照不宣的约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顾楠看着她步伐轻快地走进巷子深处，才转身离开，心里也像灌满了蜜糖，盘算着考完试的植物园之行，要给林瑶带什么好吃的。
然而，命运的恶意，总在人最不设防的时刻，露出狰狞的獠牙。
林瑶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刚走到自家那栋破旧居民楼的楼下阴影处，一个身影突兀地从单元门里闪了出来，堵住了她的去路。
是她的母亲，林丽娟。
林瑶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出乎意料的是，林丽娟脸上并没有惯常的阴鸷和怒气，反而挂着一抹极其怪异、甚至称得上“慈祥”的笑容。这笑容像一张劣质的面具，僵硬地贴在脸上，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林瑶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瑶瑶，考完啦？”林丽娟的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感，“累坏了吧？妈妈来接你回家。”
林瑶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警惕地看着她：“妈？你……你怎么在这里？”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母亲从未“接”过她放学，这反常的举动让她警铃大作。
“傻孩子，考完了这么大的事，妈妈当然要关心一下。”林丽娟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挽住了林瑶的胳膊。她的力气很大，箍得林瑶生疼。“走，跟妈回家，妈给你做了好吃的。”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林瑶来的方向，又迅速收回，那笑容更深，也更诡异了。
林瑶被母亲半拖半拽地带回了家。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而不安。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母亲今天怎么了？这反常的“好”让她比面对直接的打骂更恐惧。难道……她看到了自己和顾楠分开？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窟。
家门打开，一股浓重的廉价烟味混杂着饭菜的油腻味扑面而来。客厅里，除了熟悉的破败景象，还多了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身材矮壮，穿着不合时宜的、洗得发白的旧西装，油腻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张唯一的破旧沙发上吞云吐雾，一双浑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刚进门的林瑶，尤其在少女纤细的腰肢和笔直的小腿上停留了过久的时间。那目光黏腻、猥琐，带着毫不掩饰的估价意味。
林瑶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和恐惧，她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林丽娟却仿佛没看见女儿的惊恐，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推着林瑶往前：“瑶瑶，快叫人！这是你李叔叔，以后啊，他就是你新爸爸了！”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兴奋和谄媚。
“新爸爸？”林瑶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母亲，又看看那个猥琐的男人，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对母亲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本能的抗拒和对自己亲生父亲的维护：“不！我有自己的爸爸！”
这句话，像是一根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
林丽娟脸上那层虚伪的、僵硬的笑容瞬间碎裂、剥落，露出底下扭曲狰狞的真实面孔。她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无比，仿佛淬了毒的刀子。刚才那点刻意装出来的“慈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发般的狂怒。
“你那个死鬼爸？！”她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破屋顶，唾沫星子喷溅到林夏脸上，“那个欠了一屁股烂债、死都不知道死在哪个臭水沟里的窝囊废？！你还有脸提他？！”
积压多年的怨毒、生活的失意、对自身无能的愤怒，此刻全部找到了宣泄口，对准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林丽娟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猛地扑上来，枯瘦的手指狠狠揪住林瑶的头发，另一只手劈头盖脸地扇了下来。
“啪！”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林瑶被打得一个趔趄，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瞬间肿了起来。
“啊！”她痛呼出声，试图挣扎。
“我让你提！让你提那个没用的东西！”林丽娟完全陷入了狂暴状态，拳头、巴掌雨点般落在林瑶的头上、肩上、背上。她一边打一边歇斯底里地咒骂，污言秽语像肮脏的泥浆喷涌而出：
“小贱货！跟你那个死鬼爸一个德性！就知道勾引男人！不要脸！”
“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翅膀硬了是吧？敢顶撞老娘了！”
“学得好？考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赔钱货！”
“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算了！省得看着心烦！”
拳头和指甲落在身上的疼痛是熟悉的，但此刻林瑶心中的恐惧和绝望却达到了顶点。她护着头，蜷缩着身体，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母亲话语中那赤裸裸的、对自己亲生女儿的彻底否定和刻骨恨意。原来，自己在她眼里，从来都只是一个“赔钱货”，一个可以随意打骂发泄的物件，一个……负担。
就在林瑶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狂暴的殴打淹没时，那个一直冷眼旁观、悠闲抽烟的李叔叔，突然动了。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几步跨过来，一把攥住了林丽娟再次扬起的手臂。他的力气很大，王林丽的挣扎在他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行了行了，丽娟，消消气。”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假惺惺的劝解，“跟个孩子置什么气？打坏了就不值钱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目光却像冰冷的蛇信子，贪婪地在林瑶被打得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身体上游走。
“不值钱”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林瑶脑中炸响！
她猛地抬起头，肿胀的眼睛透过泪水和凌乱的发丝，惊恐万分地看向那个男人。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什么意思？什么值钱不值钱？！
林丽娟被男人拦住，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看向林瑶的眼神依旧是淬了毒般的恨意和极度的厌恶。她啐了一口：“呸！看见她就晦气！丧门星！赶紧弄走弄走！眼不见心不烦！”她烦躁地挥着手，像是在驱赶一只令人作呕的苍蝇。
“弄走？”林瑶的脑子一片空白，巨大的不祥预感让她浑身冰凉。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嘶哑地喊道：“妈！你要干什么？！你要把我弄到哪里去？！”
林丽娟根本懒得再回答她，只是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然后不耐烦地对那个李姓男人催促：“快点！趁天还没黑透！拿了钱赶紧带她滚！省得我看了心烦！”
李姓男人嘿嘿一笑，那张油腻的脸上露出一个令人作呕的、胜券在握的表情。他不再废话，动作粗暴地将林瑶从地上拖拽起来。
林瑶惊恐地尖叫、踢打，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放开我！救命！救命啊！顾楠——！”她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唯一能带给她安全感和希望的名字。
然而，她的呼救在闭塞的楼道里显得那么微弱无力。邻居？这栋破楼里住着的，要么是麻木的租客，要么是同样困顿、不愿惹麻烦的老住户。谁会为了一个“疯女人”家的事情出头？
“闭嘴！臭丫头！”李姓男人被她挣扎得恼火，反手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林瑶眼前发黑，几乎昏厥。趁着她头晕目眩、失去反抗力的瞬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粗糙的、散发着机油味的麻绳，动作熟练而狠厉地将林瑶的双手反剪到背后，死死捆住！紧接着，他又用剩下的绳子捆住了她的双脚踝，只留出一点让她勉强能小步挪动的空间。最后，他竟然掏出一块带着浓重汗臭味和烟味的脏布，狠狠塞进了林夏的嘴里！
“唔！唔唔——！”林瑶的呼喊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布团堵得她几欲窒息，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浓烈的异味刺激着她的鼻腔和喉咙，恐惧和恶心让她浑身颤抖。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看到母亲林丽娟就站在不远处，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忍，只有如释重负的厌烦和……一丝拿到钱后的贪婪？
“长得确实不错，”李姓男人捆好林瑶，像打量货物一样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猥琐的目光在她布满泪痕和掌印的脸上逡巡，“能值不少钱呢。放心，叔叔给你找个‘好人家’。”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林丽娟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行了行了！快弄走！钱呢？说好的钱呢？”
李姓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钞票，看也没看就扔给林丽娟：“点点？货我验了，钱你也收了，两清！”
林丽娟一把抓过钱，飞快地数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扭曲的、属于贪婪的满足感，对女儿的处境再无半分关注。
林瑶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新爸爸？什么好好了解？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一个由她亲生母亲亲手将她推入的、万劫不复的深渊！她被卖了！像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的旧家具一样，被她的亲生母亲，卖给了这个面目可憎的人贩子！为了钱！仅仅是为了那沓肮脏的钞票！
巨大的悲愤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她停止了徒劳的挣扎，身体瘫软下去，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任由那个男人粗暴地拖拽着，像拖一袋垃圾一样拖向门口。经过林丽娟身边时，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透过泪水死死地、充满刻骨恨意地瞪着那个生了她、养了她、如今又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女人。
林丽娟被她看得有些发毛，随即恼羞成怒地骂道：“瞪什么瞪！死丫头！赶紧滚！”
门“砰”地一声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所谓的“家”，也彻底隔绝了她过去十七年的人生。楼道里只剩下男人粗重的喘息和拖拽声，以及林瑶被堵住的、绝望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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