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裹挟着灼人的热浪，一下下拍打着公交车的玻璃窗。林听溪将耳机音量调高两格，苏打绿的《小情歌》循环到第三遍，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校服口袋里的药盒。胃部传来的隐痛像无数细针在扎，她紧咬下唇，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公交车在校园路口缓缓停下，林听汐深吸一口气，扶着栏杆慢慢起身。阳光穿过香樟树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刚迈出步子，后颈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伴随着熟悉的少年嗓音："想什么呢？魂儿都没了。"
剧烈的心悸瞬间席卷全身，林听汐踉跄着扶住路灯杆，指尖泛白。感觉下一秒要晕倒了一般，胸腔里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肋骨，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她大口喘息着转身，看见陆辞秋悬在半空的手猛地僵住，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满是慌乱。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我吓到你了吗？"陆辞秋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是不是中暑了？我去买瓶冰水......"
"都怪你！"林听溪偏过头躲开，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嗔怒，"走路没声音的吗？吓死人了！"她垂眸盯着地面忙忙碌碌的蚂蚁，努力调整呼吸。药盒棱角在掌心硌出红痕，无声提醒着那个残酷的事实——胃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几个月。
陆辞秋明显松了口气，修长的手指轻轻弹在她发顶："小没良心的，好心还吓着你了？"他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掏出一袋橘子汽水，"赔罪赔罪，冰镇的。"
玻璃瓶贴上林听汐滚烫的脸颊时，她恍惚觉得这一刻像一场虚幻的梦。汽水气泡在阳光下炸开细碎的光，映得陆辞秋眼尾的泪痣愈发明显。少年笑起来虎牙微露，T恤领口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迹，带着让人安心的皂角香。
预备铃突兀地响起，林听汐攥着还没拧开的汽水往教学楼跑去。陆辞秋的脚步声紧跟其后，时不时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肩膀。教室后排的陆野棠看见两人并肩的身影，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她太熟悉林听汐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此刻好友眼底强撑的笑意，像一张随时会被戳破的薄纸。
新上任的数学老师向昕抱着教案走进教室时，粉笔灰在光柱里轻盈起舞。"同学们，高三倒计时开始了。"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班，"这一年会很苦，但坚持到最后的人，一定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林听汐低头在草稿纸上乱画，胃里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陆辞秋的橡皮悄无声息滚到她手边，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认真听课"。她抬头对上少年促狭的眼神，突然想起在暑假。那天的夕阳把陆辞秋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人踩着彼此的影子赛跑，笑声惊飞了芦苇丛里的白鹭。
"林听汐，你来回答这道题。"向新老师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她慌乱起身，却在瞥见黑板上的函数图像时眼前发黑。陆辞秋悄悄把草稿纸往她这边挪了半寸，解题步骤旁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陆野棠已经站在课桌前。她拽住林听汐的手腕往走廊走，目光紧锁着好友苍白的脸色："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最近体育课你连八百米都跑不下来，今天又差点晕倒......"
林听汐抽回手，装作不耐烦地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就是暑假玩太疯，没睡好而已。"她不敢直视陆野棠探究的目光，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陆野棠突然凑近，指尖轻轻触了触她冰凉的手背："真的没事？你别瞒我......"话未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陆辞秋抱着篮球闯过来，发梢滴落的汗水在地面晕开深色圆点："说什么悄悄话呢？是不是在说我很帅啊！"
"说某人自恋狂，总以为别人在议论他。"陆野棠挑眉，语气带着习惯性的怼人意味。两人针尖对麦芒的气场瞬间拉满，可林听汐知道，这不过是陆野棠为了掩饰担忧而故意转移话题。
林听汐靠在栏杆上看着他们拌嘴，夕阳给两人的轮廓镀上金边，恍惚间竟觉得这样的场景能永远持续下去。陆辞秋突然凑到她面前，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傻。"他转身从书包侧袋掏出个东西，银色鲸鱼挂件在暮色中泛着柔光，"你都不戴挂件，我天天戴着多像傻子。"
林听汐从口袋里摸出同样的金色鲸鱼挂件，金属冰凉的触感却比不上掌心的温度。当两条小鱼并排挂在书包拉链上时，她听见陆辞秋小声嘟囔："早该这样。"那一刻，她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停在这充满蝉鸣与欢笑的盛夏午后。
晚自习的灯光亮起时，林听汐趴在课桌上数着陆辞秋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少年认真做题的侧颜被灯光勾勒得温柔，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胃部的疼痛突然加剧，她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陆野棠时不时从教室另一头投来关切的目光，让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个说谎的孩子。
"不舒服？"陆辞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从书包底层翻出个保温盒，"我妈炖的山药排骨汤，说养胃。况且我也不想喝，你也不用想着欠我人情，我没有那么小气！"瓷勺递到嘴边时，林听汐突然别过头，滚烫的液体砸在眼眶里。她害怕这温柔的关怀，害怕在最美好的时光里，不得不面对生命即将凋零的残酷现实。
窗外的蝉鸣声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爬上窗台。林听汐望着书包上晃动的鲸鱼挂件，突然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如果没有那张诊断书，如果不用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这样简单的幸福，该有多好。可现实像潮水，正无声无息漫过脚踝，终将把她卷入冰冷的深海，而她只能独自咽下这个沉重的秘密，在灿烂的青春里，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易碎的美好。
笑语欢颜下藏着病痛的暗涌，双鱼挂件摇曳，晃碎了无法言说的悲伤与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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