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觉

A城的十月末裹着层绵密的雾，像被秋风揉碎的银杏叶，连风都染着微苦的桂花香。余淅缩在宿舍床铺上，听着鼻腔里浑浊的呼吸声，只觉得整个人都泡在渐凉的雨水中。下铺传来窸窸窣的响动，六七个脑袋凑成毛茸茸的一团，八卦声忽高忽低，像受惊的麻雀群，每声笑闹都在触及门缝时骤然噤声。

"说什么呢，怎么开心？有什么八卦是本大王不可以听的？"她哑着嗓子撑起身子，鼻音重得能拧出水。

"哎呀淅淅，生病就当林妹妹好好歇着吧。"林雾遥踮着脚把她按回枕头，指尖扫过她发烫的额头，"你这红通通的鼻尖，再擤下去都要变成枫叶了。"说罢还朝她扮了个鬼脸，轻飘飘丢下句"午安啦"，就又扎进了八卦堆里。余淅望着晃动的床帘，在此起彼伏的嬉笑声里，渐渐坠入混沌的梦乡。

午后的阳光被揉碎在泛黄的梧桐叶间，稀稀落落地洒在铺满银杏叶的跑道上。体育课的哨声撕破冷寂，余淅裹紧校服外套，听着自己沉重的喘息声在胸腔里回响。两圈下来，她瘫坐在双杠旁，睫毛上凝着细密的汗珠，恍惚间觉得呼出的气都裹着深秋的凉意："谁来help me？我要冻死在这跑道上了——"

"要是咱班有暗恋你的人，看见你这林黛玉模样，不得心疼得当场表演胸口碎大石？"林雾遥晃着保温杯凑过来，杯盖与杯身碰撞出沉闷的声响，惊飞了树梢的灰雀。

余淅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呵，能看上我的人审美堪忧，看不上的更是没长眼，横竖都是个悲剧。"

"666，不愧是人间清醒余女士。"林雾遥的敷衍回答让余淅突然警觉。她眯起眼睛打量好友发红的耳尖，忽然想起今天林雾遥看她尤其不对劲的眼神，那眼神翻涌着纠结与兴奋，把欲说还休的秘密酿成了微醺的果酒。

"不对劲啊小林同学，"余淅猛地抓住对方手腕，"你往日不是最嫌弃这些家长里短的俗套剧情吗？今儿个怎么比居委会大妈还热衷？说！是不是有情况？"

林雾遥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般乱撞，结结巴巴道："我...我能有什么情况？"

"你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Looking my eyes，baby——"余淅拖着长音逼近，惊得林雾遥连连后退。

"我说还不行嘛？！就..."林雾遥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秋风卷走的落叶，"就是...有人喜欢你。"

这句话如同一枚枫叶飘落进深秋的湖面，余淅的世界瞬间漾开细密的涟漪。跑道上的喧嚣骤然远去，她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空荡荡的胸腔里撞出回响。暮色不知何时漫上云层，将林雾遥的表情晕染得模糊不清，唯有那句话在她耳畔盘旋，像深秋枝头不肯坠落的最后一片枯叶。

秋日的风，裹挟着丝丝凉意，透过半掩的窗户，轻轻撩动着窗帘。余淅坐在桌前，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满心的疑惑如乱麻般缠绕，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连番的“严刑逼供”下，林雾遥终于开了口。

“我们之间的友谊在你眼里就如此轻如鸿毛吗？这么一点小事，为什么要瞒着我？没必要吧…好遥遥，求求你了…”

“是林时，别说了。”林雾遥的声音仿佛被这秋意冻住，冷不丁地从齿间蹦出。

林雾遥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余淅原本平静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余淅愣住了，眼神中满是错愕。窗外，枯黄的树叶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落，如同她此刻凌乱的思绪。

“我不想听你开玩笑了，你说实话。”余淅咬着下唇，语气中带着一丝执拗。

林雾遥微微皱眉，目光有些闪躲：“我也是听她们说的，真假掺半吧，我其实也不是很相信。”

余淅陷入沉思。林时，在她的印象里，就像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星辰。一个是班级里默默无闻的小透明，仿佛是被阳光遗忘的角落；另一个则常年稳坐年级前五的宝座，如璀璨明星般耀眼。他们之间的交流，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说过的寥寥几句话，也不过像秋风中的轻絮，稍纵即逝。

夜幕如墨，缓缓笼罩了大地。余淅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暖黄的灯光在秋风中摇曳，似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她打开班群，目光落在林时的头像上，手指悬在添加好友的按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

“会不会太冒昧？我们本就毫无交集，这样莫名其妙的……”她喃喃自语，思绪如纷飞的落叶般杂乱。

正当她想得入神时，微信提示音如一声轻雷，打破了寂静。一个好友申请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