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门在身后锁上，虞书欣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滑坐在地。那颗装在玻璃罐中的心脏被她紧紧抱在胸前，隔着玻璃传来微弱但稳定的脉动。
"它...它在跳！"虞书欣瞪大眼睛，抬头看向张凌赫，"这怎么可能？这是百年前的心脏啊！"
张凌赫靠在门边，面色苍白如纸。他胸前的怀表链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不是百年...只是四十九年。重置会...刷新一切。"
窗外的天空——如果那扭曲的紫色漩涡还能被称为天空的话——不时闪过暗红色的闪电。古宅仍在震动，但频率已经减缓，仿佛一个逐渐平静的暴怒巨人。
虞书欣小心地将玻璃罐放在桌上，转向张凌赫："你刚才叫他'父亲'。你是亨利·温特斯，对吗？那个照片上的年轻人。"
张凌赫——亨利——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他抬手按住太阳穴，表情痛苦："我...记不太清。有些画面...声音...但都是碎片。"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我看到一个宴会厅...血...很多血...还有L...她在尖叫......"
他突然双膝跪地，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虞书欣冲过去扶住他，却被他的体温吓了一跳——冷得像具尸体，却又在某些部位突然发烫。
"张凌赫！坚持住！"她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不要强迫自己回忆。深呼吸，看着我，只看着我。"
张凌赫的瞳孔剧烈收缩，时而放大时而缩小，像是信号不良的老式电视机。他的身体也开始闪烁，时而实体时而半透明。虞书欣甚至能透过他的肩膀看到后面的墙壁。
"系统...在修正我..."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它要...删除这些...记忆......"
虞书欣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玻璃罐中的心脏上。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过脑海。她一把抓过罐子，猛地打开盖子——
刺鼻的防腐剂气味瞬间充满房间。那颗暗红色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脉动变得更加明显，几乎像是在...共鸣。
"拿着它！"虞书欣抓起张凌赫的手，按在那颗心脏上。
接触的瞬间，一道无形的冲击波从两人之间扩散开来，震碎了房间里的所有玻璃制品。张凌赫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介于痛苦与解脱之间的长啸。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银色，发丝无风自动，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
虞书欣被冲击波掀翻在地，眼睁睁看着这超自然的一幕。手环疯狂闪烁，显示一条又一条警告：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流！】
【NPC编号H-1923出现严重偏离！】
【紧急修正程序启动！】
窗外，黑云凝聚成一只巨手的形状，向安全屋压来！
"不！"虞书欣本能地扑向张凌赫，用身体护住他。就在黑手即将碰到窗户的瞬间，张凌赫——不，现在应该称他为亨利——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人类的模样，而是两颗银色的星辰，散发着冷冽的光芒。他轻轻抬手，一道银色屏障在窗前展开，挡住了黑手的攻击。
"父亲。"他的声音变得陌生而古老，带着多重回音，"你困不住我了。"
黑手愤怒地拍打着屏障，但无法突破。亨利转向虞书欣，眼中的星光渐渐暗淡，恢复成她熟悉的样子——只是更加清明，更加...人性化。
"我想起来了。"他轻声说，声音微微颤抖，"全部。"
虞书欣小心地问："你是谁？"
"亨利·温特斯。这座宅子曾经的主人。"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颗心脏，"也是它的主人。"
"这是...你的心脏？"
亨利点头，表情复杂："我父亲——老亨利·温特斯，为了延续家族财富，与某种存在做了交易。每四十九年，必须献祭七个活人，否则温特斯家族的所有后代都会死于非命。"他的嘴角扭曲了一下，"但到了1923年那次仪式，他已经...沉迷其中。不再满足于陌生人，开始对家人下手。"
虞书欣的胃部绞紧："L在信中提到的..."
"L是露西·温特斯，我的表妹，也是..."亨利的声音哽了一下，"我的未婚妻。父亲选中她作为祭品，我试图阻止..."他掀起衬衫，露出左胸一个狰狞的伤疤，"他亲手挖出了我的心脏，作为对'背叛'的惩罚。"
虞书欣捂住嘴，眼中泛起泪光："天啊..."
"但露西很聪明。她偷走了我的心脏，用家族秘法保存起来。"亨利的目光变得遥远，"她相信只要心脏不毁，我的灵魂就不会完全被那个存在吞噬。她计划在下一个四十九年周期时完成解放仪式，但..."
"但老爷发现了她。"虞书欣轻声接上。
亨利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父亲把她变成了宅子的一部分。她的意识分散在古宅的各个角落，时而清醒时而疯狂。而我的大部分记忆被系统封印，作为NPC在游戏中循环扮演各种角色。"
手环突然震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屏幕上显示一条新消息：
【同化度：25%】
【警告：同化进程加速！】
【重置倒计时：62小时15分钟】
虞书欣皱眉："同化度又上升了。这是什么意思？"
亨利的表情变得凝重："这意味着宅子正在...吞噬你。将你转化为它的一部分。同化度超过50%，即使找到出口你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了。"
"那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虞书欣握紧拳头，"L的信中提到'完成我们未竟的事业'，她一定留下了什么线索。那颗心脏是关键，对吗？"
亨利轻轻捧起那颗心脏，它在他手中发出微弱的银光："这是唯一能打破诅咒的物品。但我们需要找到正确的仪式地点和咒语。"他顿了顿，"而且...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仪式成功，诅咒被打破..."亨利的目光避开她，"作为被诅咒束缚的灵魂，我会...消失。"
虞书欣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没有别的办法吗？"
亨利摇头："这是等价交换。诅咒用我的灵魂作为锚点困住其他亡魂。如果诅咒解除，锚点自然......"
他没有说完，但虞书欣明白了。一阵尖锐的疼痛刺穿她的胸口，比任何古宅恶灵造成的伤害都要真实。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她固执地说。
亨利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们该走了。安全屋不会安全太久。"
"去哪？"
"东翼的旧礼拜堂。那里是家族进行...特殊仪式的地方，也是系统监控最弱的位置。"亨利将心脏重新放回玻璃罐，"我们需要在那里研究下一步计划。"
虞书欣点头，将玻璃罐小心地包好藏在衣服内袋里。那颗心脏贴着她的胸口跳动，频率逐渐与她的心跳同步，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他们悄悄离开安全屋。走廊比往常更加阴暗，墙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腐烂又再生，仿佛古宅正在经历某种时空错乱。肖像画中的人物全部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画框，但虞书欣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别回头看。"亨利低声警告，"它们在观察我们。"
"它们？"
"其他玩家...或者说，曾经的玩家。"亨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被宅子消化到一半的灵魂。既不能完全死去，也无法获得自由。"
虞书欣想起那三个神情恍惚的玩家，胃里一阵翻腾："我们...能救他们吗？"
亨利沉默了片刻："如果仪式成功，所有被困的灵魂都会得到释放。这是我能做的...唯一救赎。"
他们拐过一个转角，突然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亨利立刻将虞书欣拉入一个壁龛，两人紧贴在一起。壁龛空间狭小，虞书欣能清晰地感受到亨利冰冷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管家的制服皮鞋特有的硬底声。但不是亨利，而是另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人。从虞书欣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僵硬的动作和过分苍白的后颈。
"系统创造的替代品。"亨利在她耳边轻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在岗位时，它就会生成临时NPC维持游戏运转。"
假管家在转角处停下，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扭转180度，扫视走廊。虞书欣屏住呼吸，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那颗藏在衣服下的心脏也加快了跳动，仿佛在回应她的恐惧。
假管家的目光扫过他们藏身的壁龛，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向前走去。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它没发现我们？"虞书欣疑惑地问。
亨利摇头："它发现了。但系统现在有更大的麻烦要处理——我的觉醒导致多个游戏场景崩溃。它暂时分不出足够资源来对付我们。"
"所以现在是我们的机会？"
"暂时的。"亨利的表情依然凝重，"系统会不断调整策略。越接近重置日，它的手段会越极端。"
他们继续向东翼移动，途中不得不几次改变路线避开巡逻的假管家和各类恶灵。古宅的布局似乎也在自行变化，走廊延长或缩短，房门突然消失又出现在别处。
"宅子在阻止我们。"亨利皱眉，"它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虞书欣突然想到什么："等等，如果礼拜堂是仪式地点，老爷——你父亲不会在那里守株待兔吗？"
"不会。"亨利肯定地说，"真正的礼拜堂在物理空间之外。只有拥有温特斯血脉——或者带着温特斯心脏的人才能找到入口。"
他带着虞书欣来到一面普通的墙壁前，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划破手掌，将血涂在墙纸上。血液迅速被吸收，墙纸上浮现出银色的纹路，逐渐形成一扇门的轮廓。
"握住我的手。"亨利说，"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松开。"
虞书欣紧紧抓住他的手。亨利念出一串古老的语言，墙上的门缓缓打开，露出后面旋转的黑暗。他们一起跨入其中。
瞬间的天旋地转后，虞书欣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形的小礼拜堂内。彩色玻璃窗投射下斑驳的光影，中央是一个石制祭坛，四周的蜡烛无风自动，静静燃烧。
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坛上方的彩窗——描绘着一个天使模样的形象将一颗心脏献给狰狞的恶魔，构图诡异而精美。
"温特斯家族的小秘密。"亨利苦笑着解释，"表面上我们信奉上帝，实际上......"
虞书欣走近祭坛，发现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和名字。有些名字已经褪色，有些则新鲜得像是刚刻上去的。她辨认出最近的一行："H. Winters, 1923.8.15"。
"每次仪式的记录。"亨利站在她身后，"你能感受到吗？这里的能量。"
虞书欣确实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性的存在感，仿佛空气本身都有了重量。她的皮肤刺痛，头发因静电竖起。那颗藏在衣服下的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几乎要撞破玻璃罐。
"这里就是我们要举行仪式的地方？"她问。
亨利点头："但首先，我们需要完整的咒语。L一定把它藏在了某个地方。"
"阁楼的日记提到'钥匙在音乐盒下面，心脏在东墙第三块砖后'。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两样。"虞书欣回忆道，"会不会还有其他线索？"
亨利沉思片刻："L喜欢音乐。她经常在......"他突然停住，表情变得恍惚，"钢琴...她经常在钢琴上......"
他的身体开始闪烁，银色的光芒从眼耳口鼻中渗出。虞书欣赶紧扶住他："亨利！不要强迫自己回忆！"
"不...这很重要..."亨利痛苦地抓住祭坛边缘，"钢琴...琴凳...她总是把重要的东西......"
他的话音未落，整个礼拜堂突然剧烈震动！彩窗玻璃出现裂痕，烛火变成诡异的绿色。祭坛上的符文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铁锈般的气味。
"它发现我们了！"亨利拉起虞书欣的手，"快走！"
他们冲向入口，却发现原本的门已经变成了一面实墙。四面八方传来阴森的笑声，祭坛上的液体凝聚成一只巨手的形状，向他们抓来！
"用心脏！"虞书欣大喊，从怀中掏出玻璃罐。
亨利接过罐子，猛地砸向祭坛！玻璃碎裂，那颗干瘪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突然开始膨胀、变红，恢复了生机般的跳动！
一道银色光柱从心脏中射出，击穿了礼拜堂的穹顶。恶魔彩窗完全碎裂，黑红色的雾气从裂缝中涌出，凝聚成老亨利·温特斯扭曲的面容。
"叛逆的儿子！"那面容咆哮道，"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吗？重置即将开始，你们都会被抹杀！"
亨利护在虞书欣身前："不，父亲。这一次，我会终结这个诅咒。为了露西，为了所有被你杀害的人。"
老亨利的脸变得更加狰狞："你忘了是谁给了你第二次生命！没有我的仪式，你早就在坟墓里腐烂了！"
"那不是生命，是囚禁。"亨利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而今天，我要解放所有囚徒。包括你，父亲。"
老亨利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黑雾凝聚成无数尖刺向他们射来！亨利抓起跳动的心脏，高举过头，心脏爆发出耀眼的银光，将黑雾尖刺全部消融。
"走！"亨利拉着虞书欣冲向一面突然出现的镜子，"跳进去！"
他们一起跃入镜中，再次经历天旋地转的穿越。当虞书欣重新站稳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一间音乐室，中央是一架古老的三角钢琴。
"这里是......"
"我的记忆宫殿。"亨利的声音有些虚弱，"系统无法触及的地方。至少暂时。"
虞书欣扶他坐下。亨利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皮肤几乎透明。那颗心脏被他小心地捧在手中，仍在跳动，但节奏变得不太稳定。
"你还好吗？"虞书欣担忧地问。
亨利勉强一笑："使用心脏的力量会消耗我的...存在。但值得。"他指向钢琴，"看那里。琴凳。"
虞书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掀开琴凳的盖子，里面果然藏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乐谱《心之咏叹调》，署名L.W。
"露西的作曲。"亨利轻声说，"她总是把重要信息藏在音乐里。"
虞书欣翻开乐谱，发现页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释。最后一页是一段完整的咒语，标题是《解放之仪》。
"我们找到了！"她激动地说，但随即注意到亨利的状态越来越糟，"亨利？"
亨利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系统在...强制召回我。NPC不能离开...太久......"
"不！坚持住！"虞书欣抓住他的手，却感觉像是抓住了一团雾气。
"记住...咒语..."亨利的声音断断续续，"重置前...最后一夜...在礼拜堂...举行仪式......"
他的身体完全变成了半透明，虞书欣能透过他看到后面的钢琴。
"我会回来的。"这是亨利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无论系统怎么阻挠...我都会找到你......"
然后，他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落在虞书欣手中。
手环突然震动，显示一条新消息：
【同化度：35%】
【警告：NPC编号H-1923已强制回收】
【重置倒计时：58小时22分钟】
虞书欣独自站在音乐室里，紧握那颗心脏，下定决心——她一定会完成仪式，解放亨利和所有被困的灵魂。
即使代价是永远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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