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余槐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昨晚的种种像一场梦——江律年的留宿,林楠的出现,父亲讲述的往事...
她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客房门前,侧耳倾听。里面静悄悄的,江律年可能还在睡。厨房传来母亲准备早餐的声音,父亲应该已经起床了。
余槐刚转身,客房的门突然打开。江律年站在门口,已经穿戴整齐,但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未眠。
"早。"余槐轻声说,"睡得好吗?"
江律年摇摇头,声音沙哑:"根本没睡。"他看了一眼厨房方向,"你父亲真的要去见我母亲?"
余槐点点头:"他说九点出发。林老师也会一起去。"
江律年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门框,像是在弹奏一段无声的旋律:"我应该去吗?"
"这取决于你。"余槐小心地说,"但有些事情...也许面对面说清楚比较好。"
江律年深吸一口气:"我害怕。"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余槐心头一紧。骄傲的江律年,从不示弱的江律年,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般站在她面前。
"我陪你去。"余槐不假思索地说。
江律年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不,这是我自己的事。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我不想让你看到那些...丑陋的往事。"
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母亲在喊他们吃早餐。江律年的表情重新变得平静,仿佛刚才的脆弱从未存在过。
餐桌上,父亲正在看报纸,母亲忙着摆盘。江律年礼貌地问好,举止得体,完全看不出昨夜的崩溃痕迹。余槐不禁佩服他的自制力。
"江律年,"父亲放下报纸,"我和林楠约好九点去见你母亲。你想一起去吗?"
江律年的筷子停在半空:"我...还没想好。"
父亲点点头,没有强迫:"理解。这对你来说不容易。"
"张医生,"江律年突然抬头,"我父亲...真的是意外死亡吗?"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母亲手中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父亲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为什么这么问?"
"昨晚林老师说...同一条路,同一个弯道。"江律年的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太巧合了,不是吗?"
父亲长叹一口气:"吃完早饭再说吧。"
这顿饭在沉默中结束。收拾碗筷时,父亲把江律年叫进了书房。余槐想跟进去,却被母亲拉住:"让他们单独谈谈。"
半小时后,书房门开了。江律年走出来,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得吓人。他机械地拿起外套:"我去。现在就走。"
父亲紧随其后,表情凝重:"余槐,你留在家里。"
"不。"江律年突然转身,抓住余槐的手,"我需要她在。"
父亲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又看了看余槐坚定的眼神,终于点头:"好吧。但有些话可能会很难听..."
"我已经听到最难听的了。"江律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父亲是自杀的。因为发现我母亲和林楠的...关系。"
余槐倒吸一口冷气,紧紧握住江律年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微微发抖。
一小时后,他们站在江律年家门前——一栋高档公寓的顶层复式。江律年按门铃的手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没关系。"余槐轻声说,"我们都在这里。"
门开了。江莉站在门口,穿着整齐的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看到门外的四人,她的表情瞬间凝固。
"你们..."她的目光从林楠移到余槐父亲,最后落在江律年身上,"来干什么?"
"谈谈。"林楠上前一步,"十五年过去了,江莉。该面对了。"
江莉的嘴唇颤抖着,涂着精致口红的唇角微微下垂。余槐注意到她的指甲死死掐进门框,指节发白。
"进来吧。"最终,她侧身让出一条路,声音冷得像冰。
客厅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城市全景。一架三角钢琴放在角落,琴盖上纤尘不染。余槐能感觉到江律年在看到钢琴时身体的僵硬。
江莉示意大家坐下,自己却站在窗前,背对着所有人:"说吧。你们想听什么?想让我忏悔什么?"
"妈..."江律年开口,声音嘶哑。
"别叫我妈!"江莉突然转身,眼中的怒火让余槐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你不是选择站在他们那边了吗?选择背叛家族,背叛音乐..."
"江莉!"林楠打断她,"够了。江律年没有背叛任何人。是你,一直活在过去,把对我和张楠的怨恨发泄在孩子身上!"
张楠。余槐第一次听到江律年父亲的全名。
江莉的脸色变得惨白:"你怎么敢..."
"张楠的死不是意外。"林楠的声音低沉而痛苦,"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发现我们的通信...然后他就..."
"闭嘴!"江莉歇斯底里地尖叫,精心维持的优雅形象轰然崩塌,"你们懂什么?我花了十年时间培养张楠,又花了十年培养江律年...都是为了弥补..."
"弥补什么?"江律年突然站起来,"弥补你的出轨?还是弥补你逼死我爸的事实?"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进江莉胸口。她踉跄后退,撞在落地窗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不是...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整个人像是缩水了一圈,"我爱张楠...我只是...太失望了..."
余槐父亲叹了口气:"江莉,我们都犯过错。但江律年是无辜的。他不该成为你赎罪的工具。"
江莉缓缓滑坐在地,昂贵的套装皱成一团。她看着江律年,眼中的怒火被痛苦取代:"你不知道...你父亲有多天才。如果他肯听我的,如果他不那么固执..."
"就像我一样固执?"江律年苦笑,"妈,我不是爸爸,也不是林老师。我只是我自己。"
江莉的眼泪终于落下,冲花了精致的妆容:"那你为什么还要弹琴?如果你恨我..."
"我不恨你。"江律年的声音软了下来,"我恨的是你把音乐变成枷锁。音乐...本该是自由的。"
林楠走上前,蹲在江莉身边:"我们都失去了张楠。但江律年还活着,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
江莉抬头看向江律年,眼中的坚冰开始融化:"你弹得...确实很好。那天在音乐节上...虽然我生气,但我听到了张楠的影子。"
这是江律年母亲第一次肯定他的演奏。江律年的表情变得复杂,像是想哭又想笑。
"妈,我需要知道真相。"他轻声说,"关于爸爸...关于一切。"
江莉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个埋藏了十五年的故事——她如何遇见天才却叛逆的钢琴制造师张楠,如何将他培养成演奏家,又如何在他状态下滑时转向他的好友林楠寻求安慰...
"我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那样。"江莉的声音支离破碎,"张楠发现后,我们大吵一架...他说要带着你离开...然后那通电话..."
江律年的身体微微发抖,余槐悄悄握住他的手。
"这些年,我强迫你学琴,是想证明张楠的血脉没有断绝..."江莉泪流满面,"但我错了...我差点也毁了你..."
客厅陷入沉默,只有江莉压抑的啜泣声。余槐父亲递给江律年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江莉、张楠和林楠站在音乐厅前,笑容灿烂。
"这是你父亲留给我的。"父亲轻声说,"背面有字。"
江律年翻过照片,上面是一行潇洒的字迹:"音乐不死,爱亦永恒。——张楠"
一滴泪水落在照片上,江律年迅速擦去,生怕弄坏了这珍贵的遗物。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他突然站起来,走向那架三角钢琴。
余槐想跟上去,父亲轻轻摇头制止了她。江律年坐在琴凳上,手指轻轻抚过琴键,却没有按下。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
"我决定不再弹古典曲目了。"江律年突然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至少现在不弹。"
江莉的身体微微一震,但没有说话。
"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江律年的手指终于落在琴键上,弹奏出几个简单的和弦,"我需要重新找回音乐对我的意义。"
林楠点点头:"明智的选择。音乐应该是朋友,不是敌人。"
江律年转向母亲:"我还会弹琴,但只弹我想弹的。如果你能接受这样的我...我会经常回来看你。"
江莉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只挤出一个字:"好。"
离开时,江律年带走了那张三人合影和父亲留下的一本乐谱手稿。江莉站在门口,突然叫住余槐:"你...好好照顾他。"
余槐惊讶地点头:"我会的。"
回程的车上,江律年异常安静,只是紧紧握着那张照片。林楠坐在副驾驶,时不时透过后视镜担忧地看他一眼。
"江律年,"林楠最终打破沉默,"我在城郊有个工作室,平时教孩子们音乐治疗。如果你愿意...可以来帮忙。不弹古典,就玩玩即兴创作。"
江律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音乐治疗?"
"嗯。"林楠微笑,"用音乐治愈心灵。我觉得...我们都需要这个。"
江律年看向余槐,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余槐点点头,捏了捏他的手。
"好。"江律年说,"我想试试。"
回到家,余槐的父母借口买菜离开了,显然是想给年轻人留出空间。林楠也告辞离去,承诺周末来接江律年去工作室看看。
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江律年终于崩溃了。他跪坐在地上,无声地流泪,肩膀剧烈抖动。余槐紧紧抱住他,感受着他的泪水浸湿她的衣领。
"一切都变了..."余槐哽咽着说,"我的整个童年...都是谎言..."
余槐轻抚他的后背:"但不是所有都是假的。你对音乐的爱是真的。你父亲留给你的天赋也是真的。"
江律年抬起头,眼睛红肿但清澈:"谢谢你...如果没有你..."
"嘘。"余槐用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不需要说这些。"
江律年抓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我有个请求。"
"什么?"
"陪我去工作室。我...不想一个人面对林老师。"
余槐微笑着点头:"当然。"
傍晚,余槐的父母回来了,带着大包小包的食材。晚饭时,气氛比早上轻松了许多。江律年甚至主动帮忙摆餐具,还称赞了母亲的厨艺。
但饭后,父亲把余槐叫进了书房。母亲也在里面,表情严肃。
"小槐,"父亲开门见山,"你和江律年...是什么关系?"
余槐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我们...就是..."
"我们不是反对。"母亲轻声说,"但江律年的家庭情况很复杂,他本人也有情绪问题..."
"他很好!"余槐忍不住提高声音,"你们今天也看到了,他经历了什么!"
父亲叹了口气:"正因为如此,我们担心你卷入太深。江莉和林楠的事还没解决,江律年的心理状态..."
"他比任何人都坚强。"余槐固执地说,"而且他需要我。"
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父亲点点头:"好吧。但答应我们,有任何问题都要及时沟通。"
余槐松了口气,但心里明白,父母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江律年背负的过去太沉重,他们的关系也将面临更多考验。
回到客厅,江律年正在阳台上看夜景。余槐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城市的灯光像星辰般闪烁,远处传来隐约的汽车鸣笛声。
"他们担心我,对吧?"江律年突然问,眼睛依然望着远方。
余槐惊讶于他的敏锐:"嗯。但他们会理解的。"
江律年转身面对她,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我不怪他们。换作是我,也会担心自己的女儿跟一个...问题家庭的孩子走得太近。"
"别这么说。"余槐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你不是问题,你是答案。"
江律年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我有没有说过,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余槐的心跳加速:"现在说过了。"
江律年低头,轻轻吻上她的唇。这个吻比天台上那个更加深入,带着感激、依赖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承诺。当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周末陪我去林老师的工作室?"江律年问,额头抵着她的。
余槐点点头:"当然。"
远处,城市的灯光依然闪烁,像首首无声的夜曲。江律年和余槐站在阳台上,十指相扣,面对未知的未来,却不再恐惧。
因为无论前方有什么,他们都将一起面对——用音乐,用爱,用彼此听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