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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竹板与死寂

你的欺负我已习惯

市立医院骨科病房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刺鼻的气味。白瑨林躺在靠窗的病床上,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条纹。距离那场地震已经过去三天。

诊断结果触目惊心:左侧肩胛骨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最严重的是脊柱T7-T9节段遭受重压导致的压缩性骨折,伴有周围韧带损伤。医生严厉告诫,必须绝对卧床静养至少四周,佩戴定制的脊柱外固定支具(一种硬质塑料和金属条构成的背板),严禁任何形式的弯腰、扭转或负重,否则极有可能造成神经损伤甚至永久性瘫痪的风险。

“你的脊柱现在非常脆弱,就像一根裂了缝的柱子,任何不当的压力都可能让它彻底垮掉,明白吗?” 戴着金丝眼镜的主治医生指着X光片,语气凝重得如同在宣判。

白瑨林安静地听着,碎裂的旧眼镜被放在床头柜上(镜架在废墟中彻底变形了),那双没有任何镜片遮挡的深蓝眼眸显得更加幽深,平静得可怕。他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医生口中那个岌岌可危的脊柱并不属于他自己。

病房里很安静。没有家人探望,只有护士定时进来换药、量体温。白瑨林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望着天花板,或是闭目养神。他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严格遵守医嘱,一动不动,连翻身都需要护士协助。那种绝对的安静和服从,反而让护士们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他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一个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承受着巨大伤痛和行动禁锢的初中少年。

然而,第四天清晨,当护士例行查房时,却发现那张靠窗的病床空了。

被子被掀开,床单上还残留着人体的压痕。床头柜上,那副变形的旧眼镜不见了。那套医院提供的病号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边。他换回了自己那身洗得发灰、袖口磨破的旧校服。

“人呢?307床的病人呢?!” 护士惊慌地跑向护士站。

白瑨林消失了。

清晨的校园笼罩在一层劫后余生的沉闷氛围中。地震造成的破坏正在清理,一些受损较轻的教室已经恢复使用,高二(3)班就是其中之一。墙壁上还留着细微的裂缝,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粉尘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进教室,交谈声都压低了许多,带着一种心有余悸的压抑。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洗得发灰的旧校服,背着那个磨损严重的旧书包,低着头,一步步缓慢而稳定地走进教室时,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带着震惊、不解、探究和一丝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角落的身影上。

是大难不死的白瑨林。

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苍白,也更加单薄。额角贴着新的纱布,边缘还能看到一点渗出的淡黄色药渍。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却透出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仿佛在忍受着某种无形的疼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校服外套下似乎有些异常的轮廓,背部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挺直,甚至有些板硬。

赵沙离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在白瑨林踏入教室的瞬间,他捏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他紫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个身影,里面翻涌着惊愕、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他怎么会在这里?!医生明明说过……他不要命了吗?!

马尘心也看到了白瑨林。他正和金几个围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关于他弟弟马陈傲的情况。当看到白瑨林时,佩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弟弟安然无恙的庆幸,与对白瑨林这个“救命恩人”身份的极度不适应,以及内心深处某种根深蒂固的轻蔑和排斥,在他脸上交织碰撞,最终化为一种更加别扭和烦躁的情绪。他粗暴地推开挡路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仿佛想用这种方式驱散心里的不适。

白瑨林对所有的目光视若无睹。他像一道屏蔽了所有信号的影子,径直走向自己角落的位置。他拉开椅子的动作比平时更加缓慢和谨慎,坐下时,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拿出书本,摊开在桌面上,仿佛他只是请了几天普通病假,现在回来继续上课。碎裂变形的旧眼镜被他重新戴上,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眸。

没有人上前询问。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尴尬而沉重的静默。白瑨林的存在,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无声的漩涡。

课间操时间,大部分同学都下楼了。白瑨林没有动,依旧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看着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过于挺直的脊背轮廓。

马尘心也没下去。他憋着一股莫名的邪火,在教室里烦躁地踱步。郑明凯和其他几个跟班围在他身边。

“*的,看他那副*人样!” 马尘心啐了一口,目光阴鸷地盯着角落里的白瑨林,“装什么装?救了我弟了不起啊?还不是个没人要的怪胎!” 他用一种刻意的、拔高的音量说着,仿佛在说服自己,也仿佛在挑衅。

白瑨林翻动书页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只有半秒,随即又继续。他没有抬头。

佩利见他毫无反应,那股邪火更盛。他想起废墟下卡米尔护着帕洛斯的样子,想起自己之前对他的种种欺凌,一种混合着羞恼和被“恩情”束缚的强烈不适感让他急需发泄。他需要找回那种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感觉。

“喂,‘幽灵’!” 佩利大步走到卡米尔的课桌前,双手猛地拍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卡米尔摊开的书本都跳了一下。“老子跟你说话呢!哑巴了?在医院躺了几天,骨头都躺软了?起来活动活动啊!”

卡米尔缓缓抬起头。碎裂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看向佩利,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穿透了佩利灵魂般的漠然。这种目光再次激怒了佩利。

“看什么看?!” 佩利恼羞成怒,猛地伸手,一把抓住卡米尔校服外套的衣领,用力将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装什么死狗!给我站起来!”

这一拽,动作极其粗暴!

“呃——!”

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痛哼,猝不及防地从卡米尔紧咬的牙关中逸出!他的脸色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死人般惨白!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角和鬓角渗出,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滚落!他整个人被拽得向前踉跄一步,身体不受控制地弓了下去,一只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捂住了自己的后腰位置!那双深蓝的眼眸在碎裂镜片后骤然收缩,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撕裂般的剧痛!

就在卡米尔被拽起、身体前倾弓下的瞬间,他宽松的旧校服后摆被扯得向上掀起了一截!

一片触目惊心的东西,暴露在佩利和旁边几个跟班惊愕的视线之下!

卡米尔的后腰和脊柱部位,根本不是正常的皮肤和肌肉!那里紧紧地箍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由几根打磨光滑、边缘圆润的坚韧竹片为主体,用结实的白色医用绷带紧紧缠绕、固定在身上的……简易脊柱固定器!

竹片被巧妙地塑形,贴合着脊柱的生理曲线,从后腰一直延伸到肩胛骨下方,牢牢地束缚着他的整个躯干中段。绷带缠绕得密密麻麻,几乎勒进肉里,在旧校服粗糙的布料下,可以想象下面皮肤被摩擦出的红痕甚至破损。这简陋却坚固的装置,像一副为他量身定做的刑具,将他受伤的脊柱死死地禁锢在一种强制挺直的状态下。

佩利抓着卡米尔衣领的手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副暴露在外的、充满原始医疗智慧和残酷束缚感的竹板支架。他想起医生对弟弟的叮嘱——“脊柱受伤必须严格固定静养”,再看看眼前这副显然是为了强行活动而自制的、无比简陋却透着一股狠劲的固定器……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他脚底窜上头顶!

这东西……他戴着这东西……是怎么忍着剧痛走回学校的?又是怎么忍受着刚才自己那粗暴的一拽?!

金和其他几个跟班也倒吸一口冷气,看着那副竹板,再看看卡米尔惨白如纸、冷汗涔涔却依旧死死抿着唇、不肯再发出一丝声音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感攫住了他们。

“这……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佩利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抓着卡米尔衣领的手,甚至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卡米尔身上带着某种致命的瘟疫。

卡米尔失去了佩利的抓握,身体晃了一下,但他立刻用那只没有捂腰的手死死撑住了桌面,稳住了身形。他低着头,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后背的伤痛,让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将身体重新挺直,回到那个被竹板强行固定的姿势。额角的冷汗不断滚落,滴在摊开的书本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伸出手,试图将掀起的校服后摆拉下来,遮住那副暴露的“刑具”,动作因为疼痛而异常缓慢和僵硬。

就在这时,一道裹挟着狂怒的身影如同飓风般冲了过来!

“佩利!我***——!”

雷狮!他根本没去做操,一直烦躁地待在走廊,教室里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当他冲进来,第一眼就看到卡米尔惨白的脸、额头的冷汗、弓下去的身体,以及……那副暴露在外的、简陋到令人心碎的竹板支架时,一股毁灭性的怒火瞬间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一拳狠狠砸在佩利的脸上!

“砰!”

佩利猝不及防,被打得踉跄后退,撞翻了几张桌椅,嘴角瞬间裂开,鲜血涌出!

“狮哥!你……” 佩利捂着脸,又惊又怒。

“闭嘴!” 雷狮的咆哮震得整个教室嗡嗡作响,紫色的眼眸里燃烧着骇人的火焰,那里面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暴怒,甚至……带着一丝恐慌。他看都没看佩利一眼,猛地转向卡米尔,动作却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小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慌乱。

他伸出手,似乎想扶住卡米尔颤抖的身体,却又不敢触碰,仿佛卡米尔是易碎的琉璃。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副简陋的竹板,盯着卡米尔惨白如纸的脸和紧咬的、已经渗出血丝的嘴唇,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声音嘶哑得变了调:

“你……你他妈疯了?!谁让你回来的?!你想死吗?!”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愤怒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悸。

卡米尔终于艰难地将校服后摆拉了下来,遮住了那副竹板。他缓缓抬起头,透过碎裂的镜片看向暴怒的雷狮。深蓝的眼眸里,剧痛尚未完全褪去,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用那只撑在桌面上的手,极其缓慢而坚定地,将自己重新按回了椅子上。他挺直了被竹板禁锢的脊背,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剧痛从未发生,只有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这具躯壳正在承受的、非人的折磨。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卡米尔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和雷狮如同困兽般沉重愤怒的喘息,在弥漫着粉尘和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中,沉重地回荡。佩利捂着流血的嘴角,呆呆地看着卡米尔挺直的、仿佛永远不会弯曲的背影,再看看雷狮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紫色眼眸,第一次,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冰冷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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