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路远行难得一次融入家庭。

在上京科学研究院工作的两年，他一直待在实验室里完成他的基因工程，算上他上学的几年，已经有十多年没在家好好待过了。

正好他此时出来转换一下心情，不管怎样说，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多少有些心惊动魄了。

今天，是路远行去接妹妹放学。

路远行记得，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路欣欣才出生，没想到已经上初中了。

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情，是去找赵泽的。

就是关于何世的事情。

何世主动辞职并非被开除，这件事路远行应该告诉赵泽，让他也知道事情的情况。

路远行那天已经要到了赵老师的电话，他把老师约出来，地点就是他曾经很喜欢的烤肉店。

赵泽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完全像个年轻人，身体硬朗，可以说比经常宅在实验室的路远行健康得多。

赵泽拿起开瓶器，给路远行开了一瓶啤酒，“来，师生三年，喝一个。”

“好。”路远行点点头，拿起一个玻璃杯准备倒酒。

“哎哎哎。”赵泽伸手制止了他，“对瓶喝！行不行？”

路远行便放下玻璃杯，拿起酒瓶和赵泽的瓶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还是人何世厉害啊，35岁，追到了小自己7岁的女生，你看你……”

“唉，老师，咱们不谈找对象的事，行吗？”路远行打断了老师的话。

“你小子，上学时候就喜欢打断我说话！行，你说不谈就不谈，我这也是老毛病了，老问这些干什么？”

“其实，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路远行拿出纸擦了擦嘴，“就是网上不都说何世的事情嘛，这些事情我都没太关注，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闲的呗。”赵泽没抬头，用筷子夹着肉，“他们可能认为，上京研究院的科学家，怎么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应该对个人私生活很上心，结果让人家失望了呗。”

“那怎么说，有头有脸，也算公众人物了吧，人们对公众人物有些关心应该是正常的吧。”

“闲的，吃太饱了闹得。”赵泽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了筷子，“人家的事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啊，一个个这么喜欢指手画脚的。”

“难道那些公众人物不应该严格要求自己吗？如果按你这么说，社会监督完全是多管闲事吗？”

“你不明白。”赵泽似乎找回了上课的状态，“比如说，婚内出轨这件事，全国各地哪都有，只不过他们被单独列了出来而已，这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啊。”路远行说道：“他们的影响力不一样啊。”

“那他们就要承受常人不可承受之重？”

“但是他们获得了相应的权利，他们应该为此负责的。”路远行有些急躁了。

“那是他们努力的结果，就说何世，他如果不是核物理专业的博士，会成为科学研究院的科研人员？如果变得优秀就会被关注，就会被放大优缺点，拥有那不可估量的影响力，那谁还会主动努力变得优秀？况且这影响力和权利也不是他们索要的，是他们的价值赋予的。”赵泽郑重地说着，似乎他很享受教育他人的感觉。

路远行感觉老师身上的书生气还是那么浓。

“老师，这是歪理。”

“歪理？”赵泽不经意地笑了笑，“打个比方，如果是世界角落的一个王老汉出轨了，还会有这样的轩然大波吗？就我问你，你会管他的事情吗？”

“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那些公众人物和你有关系吗，你不是多管闲事？他们出轨什么的，是他们的家务事，是他们家里人的事情，你们这群外人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但是他们应该有引领作用才对啊，他们这样做了社会风气不就坏了吗？”

“你这就是道德绑架，不是所有人都有高情商高智商的，你难道就要求他们不说错一句话，不做错一件事？况且出轨并不违法，这种事情是依靠道德自律的，外力又为何干预？你苛责公众人物，为什么不苛责出轨的王老汉，难道他不败坏社会风气。”

赵泽似乎占据了谈话的主动权，让路远行有些困难。

但是他依然选择继续辩驳：“可是，他们作为社会的榜样，应该有领导作用。”

“可是这领导作用是被强加的，如果王老汉突然变成一个有一千万粉丝的人，这些粉丝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会模仿他学习他，这对王老汉很不公平。”

“所以，老师，这区别在哪里？”

“一个普通人，如果出轨了，那只有他认识的这一圈人知道，但是一个公众人物出了什么事情，那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会了解到。不是公众人物被关注的多，而是被关注的多了就是公众人物，这种身份是别人强加的，很不自由。”赵泽正在郑重地向路远行传授自己的道理，其中不免有几分真实。

“所以……老师你的意思是，公众人物容易受关注……或者说观测？”

“是的，出轨没问题，做什么事情都没问题，问题在于让其他人知道。这就是——观测即原罪。”

赵泽就像在初中课堂上对路远行进行思想教育，尽管其中大多都是诡辩。

“孩子，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但你要记住，世界上没人是真干净的，只不过是没被扒出来罢了。少看看集体，多看看个人吧，看集体是看不透的。我就问你，你上小学的时候有没有打过同学？”

路远行爽快地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告诉你，打人是违法的，是行政违法，这可比出轨严重！如果这件事情被观测到，那你会被骂成什么样子？那人们就会说生物学家小学的时候校园霸凌。现在你被全网关注，你就是公众人物，你有什么想说的？”

路远行急得面红耳赤，他在辩论上明显不如他这位老师。“可，这不是真的！”

“你觉得你这样解释他们会信吗？他们会说，你一个公众人物为什么不能以身作则，却带头殴打别人呢？难道你有理由就去打人吗？不能和平解决问题吗？”

“那我就应该被指责？！”

此时，他焦急地喊了出来，他情绪失控了，而在辩论上，情绪失控代表着失败。

“但是你被观测到了，孩子，你就要准备好毁灭，要想生存只有一个词——藏好！”赵泽起身拍了拍路远行的肩膀，“不只公众人物，任何人都适用。如果你暴露了，就会受到周围人指责和打击，我们需要伪装，这是必要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