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光透过窗棂,在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晚星懒散地靠在藤椅上,指尖拨弄着青铜星晷仪上的星纹,一缕微光顺着纹路流入充电宝,手机屏幕随之亮起。
"所以,你这一年就靠这玩意儿当神棍?"我戳了戳星晷仪,冰凉触感中带着微弱的电流。
"这叫占星术,学弟。你又不是不认识我。"她翻了个白眼,随手划开手机相册,"看,我还给紫微垣星图画了备忘录——这个时代的星象排列和地球有微妙差异。"
照片里是密密麻麻的星图笔记,标注着各种我看不懂的符号。其中几页还记录着市井传闻,比如"漕帮陆少主喜甜食""白药师擅药膳"之类的琐事,恐怕都是占星术的功劳,这神棍当的,情报天王啊。
(等等,药师???)
我猛地抬头,正对上白昭璃微微绷紧的侧脸。她假装在整理药囊,但指尖捏着纱布的力道明显重了几分。
"学姐,"我决定转移话题,"腐尸爆发前你在哪?"
"到处逛啊。"林晚星叼着麦秆,星晷仪在她掌心转出残影,"三个月前占出大凶之兆,就躲去南陵山了。倒是你——"她突然凑近,发梢扫过我鼻尖,"怎么招惹上那种东西的?"
我下意识瞥向白昭璃。她手中的药碾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当务之急我想让你看这个。"我掏出手机,划到那条短信,「不要相信那个拿灯的女人」。屏幕反光里,白昭璃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房间骤然安静。
林晚星的星晷仪"咔"地停转,青铜指针笔直指向白昭璃的照冥灯。
"有意思~"学姐的虎牙闪着危险的光,"学弟,你知道白姑娘的灯芯..."
"是星髓做的对吧?"白昭璃突然抬头,琥珀色眸子燃着冷焰,"林姑娘的罗盘不也是?"
“什么星髓?”
两道星图之力在空气中相撞,震得茶盏嗡嗡作响。我这才发现——她们法器的核心材质,竟与七星剑柄的星纹同源!但不同的是,晚星学姐,法器中的星图之力明显少很多。
林晚星突然大笑起来,顺手往我嘴里塞了颗梅干:"紧张什么?我又没说白姑娘是坏人。"她眨眨眼,"不过那条短信..."
"是腐尸的离间计!"我脱口而出,“但是哪个脏逼水平这么高深,还能给我把手机造出来用短信骗我。”
白昭璃的药碾"砰"地砸在桌上。她转身就走,发间银铃响得凌乱。
(完了,踩雷了)
林晚星用星晷仪轻敲我额头:"不去追?小女友要跑走喽?"
我抓起剩下的蜜饯冲出门,却听见学姐带笑的尾音飘来:
"提醒你哦学弟——"
"星髓这东西...可是会认主的,下次再见~"
我追出门时,白昭璃的银铃声已经飘到了街角。
她走得很快,裙摆扫过青石板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我小跑着跟上,故意踩重脚步让她听见,可她偏偏不回头,只是把照冥灯往怀里收了收,灯焰在青布下闷闷地烧着,像只闹脾气的小猫。
"阿璃!"我在桥头拦住她,"梅子要掉了!"
油纸包里的蜜饯确实快撒出来了,琥珀色的糖浆黏在纸缝间,拉出细亮的丝。她瞥了一眼,嘴角微微抽动——我太熟悉这个表情了,是她在努力压住那句"暴殄天物"。
"让开。"她故意冷着声,可耳尖却染着薄红,"我要去查义庄的药材账目。"
(骗人,账目早上就核完了)
我晃了晃油纸包:"西街新出的桂花酿梅子,某人上个月说想尝..."
照冥灯"嗤"地爆了个灯花。
桥下流水潺潺,载着几片早落的枫叶打了个旋。我趁机凑近半步,近到能闻见她发间月影兰和甘草的香气混着药香:"你知道的,那条短信我从来没信过。"
她突然转身,灯柄上的银铃撞在我手背上,凉得像滴夜露。
"谁在乎你信不信。"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比灯焰还轻,"反正...灯芯确实是星髓制的。"
“我不知道星髓是什么东西,我也根本不在乎,只要阿璃是阿璃就好。”
一片枫叶恰好落在她肩头,我伸手拂去,指尖碰到她颈侧细软的碎发。她没躲,只是灯焰突然蹿高了三寸,映得桥洞下的青苔都泛起暖色。
"或许星髓会侵蚀宿主。"我慢慢把油纸包塞进她握紧的掌心,"就像七星剑的青铜纹在往我肩上爬。"
她的睫毛剧烈颤了颤。
"白昭璃。"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喊她,"我怎么可能让你先死?要死也是我先死。我怎么回去都不知道,说不定还真得陪你们一辈子了。"
(毕竟剑纹已经爬到锁骨了)
蜜饯的甜香在我们之间萦绕。她突然抓起颗梅子塞进我嘴里,指尖沾到的糖浆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酸死你。"
梅子明明是甜的。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斜斜地投在青石板上,像被拉长的糖丝,交叠在桥头第三块刻着如意纹的石砖上。
白昭璃小口咬着梅子,糖霜沾在唇珠,很快被舌尖卷走。我故意盯着看,直到她耳根烧起来,用灯柄不轻不重地戳我肋骨:"再看就下哑药。"
"那我看灯总行吧?"我伸手碰了碰照冥灯的青铜底座,那里的星纹正随着呼吸明灭,与七星剑柄的纹路如出一辙。
灯焰突然"啪"地炸开一朵青花,火星溅到我手背却不烫,反而像被她瞪了一眼似的发痒。阿璃慌忙去擦,指腹蹭过我腕间剑痕时,两人同时僵住——那里新生的青铜纹正贪婪地吮吸着她的星髓之力。
"...果然会相互吸引。"她缩回手的动作比拂落枫叶还轻,灯罩上映着两人模糊的倒影,"《黄帝内经》里说..."
一阵风突然掀起她束发的绸带,青丝拂过我嘴角时带着蜜饯的甜香。我鬼使神差抓住那截发带,她却没讨要,只是转身走向染着暮色的长街,银铃声比平时响得慢些。
"愣着做什么?"走出三丈远才扔来一句话,背影挺拔如竹,唯有垂在袖口的手指捏皱了药囊,"...核账缺个算盘。"
我攥着发带追上去,青铜剑纹在袖中发烫。这大概就是星髓的诅咒——让人甘愿被侵蚀,也要去够那盏遥不可及的灯。
.......
视角回到鼎岳城,不过鼎岳城的夜,已经死了。
没有虫鸣,没有风声,连垂死者的呻吟都被某种无形的恐惧掐断在喉咙里。镇狱鼎前,双生狼的黑血如活物般蠕动,与鼎中残存的圣水交融,发出“嗤嗤”的腐蚀声。粘稠的液体逐渐化作青黑色漩涡,鼎壁上的古老星纹接连熄灭,仿佛被某种存在——舔食殆尽。
“三千年了……”双生狼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而古老,像是千万亡魂的合鸣。他单膝跪地,指尖划过鼎沿,黑血顺着纹路渗入鼎心,“被囚于鼎中的凶兽大人啊——”
织娘银发狂舞,无数银丝从她七窍中喷涌而出,如祭品般投入鼎中。血霓裳则割开手腕,鲜血不是滴落,而是逆流而上,在半空凝成一道血桥,直贯鼎内。
“以腐为引,以鼎为巢。”双生狼的瞳孔彻底化作漆黑,声调陡然拔高,“苏醒吧!食啖主·饕餮大人!”
——咚!
整座鼎岳城的地面猛然下沉三寸!
镇狱鼎的青铜鼎足“咔嚓”断裂,鼎身裂纹中迸射出青灰色的光。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鼎内探出,五指枯瘦如骨,皮肤上布满蛛网般的青灰裂纹,指甲却是漆黑的,像是被某种腐液长期浸泡。
紧接着是第二只手——这次直接扒住了鼎沿。指甲与青铜摩擦的声响,让人牙酸到骨髓发颤。
“嗬………”
呼吸声。
不是人类的呼吸,而是某种空洞的、贪婪的抽气声,仿佛连空气都要被扯碎吞咽。终于,那具躯体完全爬出鼎外——
饕餮,立于月光之下。
它比想象中更瘦,瘦到肋骨根根分明,皮肤紧贴着骨架,腹部深深凹陷,如同饿死千年的尸骸。但最骇人的是它的嘴——嘴角裂至耳根,满布螺旋状的利齿,每一颗都在自行旋转,如同研磨血肉的铡刀。分叉的长舌垂落,舌尖滴落的不是唾液,而是腐蚀青石的消化液。
它的眼睛缓缓睁开。
青铜色的虹膜中央,瞳孔竟是倒置的“鼎”纹!那纹路在转动,每转一圈,饕餮的皮肤就多出一道青灰裂纹,仿佛这具躯体根本容纳不了它的本质。
而它的胸口——
一块腐肉般的玉石嵌在正中,表面布满血管状的凸起,正随着心跳收缩扩张。腐鼎玉,它的核心,它的“胃”。玉石表面不断分泌出粘稠的消化液,滴落在地,竟将石板蚀出深不见底的孔洞。
“恭迎吾主。”双生狼俯首,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狂热。
饕餮没有回答。
它只是缓缓抬头,望向远处——那是临江城的方向。
分叉的舌头突然弹出,十丈之外,一只夜鸦被卷入口中。螺旋利齿闭合的瞬间,羽毛、骨骼、血肉,全部被碾碎成浆。饕餮的喉咙滚动,腐鼎玉随之亮起一道微光——鸦鸣的能力,已被它吞噬。
咔嚓。
双生狼甚至没来得及眨眼。
上一秒,他的右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唤醒饕餮的黑血。下一秒——剧痛炸开,视野天旋地转。
他看见自己的右臂消失了。
断口处平整如镜,连一滴血都没溅出——因为伤口瞬间被某种腐蚀性黏液封住。而三米外的饕餮,正缓缓咀嚼着什么,螺旋利齿间隐约可见他残破的袖甲。
(……什么?)
这个念头刚浮现,饕餮的喉咙便滚动了一下。
咕咚。
吞咽声清晰得刺耳。
双生狼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身体却僵在原地——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高位的压制,仿佛食物链底端的生物面对天敌的本能战栗。
饕餮歪了歪头,倒鼎纹瞳孔微微收缩。
“汝得,是谁?”
它的声音像是从腐鼎玉深处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黏腻的消化液声响。
双生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他的喉咙也被吃掉了。
饕餮的分叉长舌如鞭甩出,瞬间缠住他的脖颈。利齿闭合的刹那,三米高的庞然身躯像被吸进黑洞般扭曲坍缩,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最后消失的,是双生狼那只写满不可置信的独眼。
咕咚。
饕餮再次吞咽。
腐鼎玉亮起暗芒,无数黑丝在玉石表面游走——它在解析双生狼的腐化之力,脑中闪过了无数双生狼屠杀民众的记忆片段,包括先前天恒将军龙渊之死的场景。
血霓裳和织娘早已跪伏在地,连呼吸都停滞。饕餮的舌尖掠过嘴角,一滴消化液落在织娘的发梢,银丝瞬间熔断。
“不够……”它望向星空,腹部传来雷鸣般的空响,“还要……更多……”
血霓裳的嫁衣下摆浸透了冷汗。
她跪伏在地,蔻丹指甲死死抠进青砖缝隙,喉咙里挤出颤抖的谄笑:“尊、尊主明鉴……奴婢们是为您备宴的仆从……”
织娘的银丝全部蜷缩回体内,额头抵着地面,声音细如蚊蝇:“城中尚有……三万血食……”
饕餮没有低头。
它的目光仍钉在星空某处,倒鼎纹瞳孔缓缓旋转,仿佛在读取星辰间的密语。腹中传来雷鸣般的空响,青灰皮肤下的裂纹随着饥鸣声扩张又收缩。
终于,它垂下头颅。
“……饿……”
这个字不是用喉咙发出的,而是腐鼎玉震颤时挤压空气的嗡鸣。声波震得血霓裳耳孔渗血,嫁衣上的珍珠“噼啪”爆裂。
织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发现自己的银丝正不受控制地从毛孔中外涌,像被某种力量强行抽离。那些银丝在空中扭结成古老的象形文字,又瞬间被饕餮吸入腹中。
(它在解析语言)
腐鼎玉表面浮出黑红交错的血管,饕餮的声调忽然变得清晰,却仍带着三千年前的发音习惯:“颅盛醢……友……炙骨为宴……”
血霓裳听懂了一半——它要颅器盛装的肉酱,要能提供这种盛宴的“朋友”。
“奴婢这就去办!”她拽着织娘疯狂后退,嫁衣在石板路上拖出血痕,“请尊主稍候……”
饕餮的喉咙深处滚出一串晦涩的音节,像是青铜器相互碰撞的嗡鸣。
“飨宴初启……当独啖之……”
它的声音尚未落下,双腿便已弯曲——
“轰!!!”
地面炸开蛛网状的裂痕,饕餮瘦削的身躯如离弦之箭冲天而起,青灰色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尸骸般的冷光。它跃至最高点时,倒鼎纹瞳孔骤然收缩,整个鼎岳城的轮廓尽收眼底。
然后,它张开了嘴。
嘴角撕裂至耳根,螺旋状的利齿疯狂旋转,分叉的长舌如巨蟒般垂落。一股恐怖的吸力从它腹腔爆发,腐鼎玉迸发出刺目的幽光——
饕餮的盛宴,开始了。
屋顶的瓦片率先剥离,如蝗群般卷入那张深渊般的巨口;街角的野犬刚发出半声哀嚎,便被扯成血肉碎沫;晾晒的衣物、倾倒的推车、甚至是水井中的倒影——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在扭曲中被吞噬。
最恐怖的是那些百姓。
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尖叫,身体便在半空中解体,骨骼与内脏被螺旋利齿研磨成浆。饕餮的喉咙不断滚动,腐鼎玉上的血管网络越来越密集,仿佛在贪婪地记录每一种“食材”的滋味。
血霓裳和织娘蜷缩在残垣断壁间,眼睁睁看着整座城市被一寸寸“啃食”。饕餮所过之处,只留下光滑如镜的凹陷——连地基都被啃掉三尺。
当最后一声吞咽的回音消散在夜风中,饕餮立于城中央的虚无之上,缓缓舔过指尖。
它的腹部依旧凹陷如无底洞。
“不够……”
腐鼎玉闪烁了一下,映出东南方临江城的轮廓。
“现在还不是时候,最美味的佳肴,应该留到最后......”
第2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