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翼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指尖那失控的细微泄露,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眼瞳骤然收缩,里面冰封的幽暗瞬间被一种猝不及防的被看穿的惊怒撕开一道裂缝。
他几乎是触电般猛地收回了手,力道之大让杯中剩余的水都晃荡着泼洒出来,溅湿了他自己深色的袖口和亚瑟胸前的衣襟。
“咳……!”
亚瑟被这粗暴的收手动作带得呛咳起来,水渍狼狈地挂在脸上和颈间。
唐晓翼却无暇顾及。他猛地站直身体,像一尊被冒犯的神像,周身散发出冰冷刺骨的怒意。
他死死盯着亚瑟,眼神阴鸷得可怕,仿佛要将对方刚才捕捉到的那一丝脆弱彻底抹杀。
他握着水杯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杯身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看够了?”
唐晓翼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从齿缝间挤出的冰渣,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毒。
但亚瑟知道,在那冰冷的怒意之下,是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的狼狈。
“记住你的身份,囚徒!”
“你没有资格窥探我!”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被侵犯后的尖锐嘶鸣。他猛地将手中空了大半的水杯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观景厅内炸响,晶莹的碎片和水珠四散飞溅,如同他此刻强行维持的冰冷面具被彻底打碎。
他不再看亚瑟一眼,带着一身压抑不住的狂怒和狼狈,猛地转身,步伐僵硬而急促地冲向舱门,背影在幽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砰——!”
舱门再次被重重摔上,震得墙壁都似乎微微颤抖。落锁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响亮、更急促,仿佛要锁住的不仅是亚瑟,更是他自己刚刚泄露的那一丝失控。
亚瑟靠着冰冷的玻璃墙,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和颈间的水渍冰凉。
他低头看着自己腕间的玉环,又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的,仿佛还残留着唐晓翼狂怒余温的舱门。
唇角被碾过的痛感还在,玉环冰冷的搏动依旧清晰。
但此刻,占据他心神的,是那冰凉的、碾过他唇角的指尖上,那细微却真实,如同惊弓之鸟般的颤抖。
恨是磐石,坚不可摧。
屈辱是藤蔓,缠附上骨。
但在这磐石与毒藤的缝隙中,某种东西正在悄然转变。
——不再是单纯的恐惧,不再是冰冷的认知,而是一种更接近“看见”的东西。
他看见了。
那副掌控一切的冰冷面具之下,是一个同样在永恒诅咒中挣扎、同样会因被窥见脆弱而惊惶失措、同样会因灵魂链接而震荡不安的囚徒。
他们都是囚徒。
困在彼此为对方设下的牢笼中。
玉环锁柱他的生命线。
冰冷依旧,却仿佛多了一层新的含义。
那搏动不再仅仅是枷锁的回响,也不仅仅是连接痛苦的桥梁。它成了那个疯狂囚徒无法彻底隐藏的心跳回音。
一个在永恒黑暗中,被他被迫捕捉到的、扭曲而真实的生命印记。
某种更致命的东西,正顺着这新生的、痛苦的根系,悄然向上攀爬。
缠绕住他名为“恨意”的基石,开始汲取名为“看见”与“理解”的黑暗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