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运电梯的钢缆发出快要断了似的吱呀声,头顶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把我映在金属门上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穿在连帽衫里的后背黏腻一片,除了冷汗,还有从左肩渗出来的血——便利店那怪物咬破的伤口还没好利索,现在又开始隐隐作痛。
手机屏幕亮着,那条短信在锁屏界面发着幽光:"去太平间第五个抽屉找我 记得带钥匙——另一个你"。青铜钥匙在裤兜里发烫,烫得像块刚从炼钢炉里捞出来的烙铁。我摸着口袋里那玩意儿凸起的齿痕,突然想起三年前从关东煮锅里把它捞出来的那个雨夜,当时汤翻滚的水泡差点把这破钥匙煮化了。
电梯猛地一沉,停了。
门往两边滑开时,一股阴风裹着福尔马林味钻进来,呛得我直接捂住嘴。地下三层比想象中还要冷,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在狭长走廊里拖出一道道影子,像是站满了人。消毒水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是人血,是那种带着铁锈和甜味的、属于"那些东西"的血。
机械触须突然在小臂上动了一下,蓝光透过卫衣布料亮起来。我按住胳膊,这破玩意儿自从上次原型体入侵后就没安生过,现在又开始不安分。走廊尽头就是太平间,门上挂着块"设备维修,暂停使用"的警示牌,边角还在往下滴水,估计是刚挂上去没多久。
我贴着墙根往前挪,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快到转角时,触须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像被火烫了似的。这个感觉......是活物!
猛地一个侧身躲进消防栓箱后面,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铁皮。转角处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在心跳节拍上。借着应急灯的光,我看见一双黑色皮鞋停在太平间门口,鞋面亮得能映出天花板的裂纹。往上是黑色西裤,白色衬衫,还有......戴着白手套的手。
那人推了推门,发现上锁,啧了一声。白手套在门锁上摸了摸,然后突然发力——"咔嚓"一声轻响,估计是把锁芯拧断了。太平间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那人没进去,反而站在门口点了根烟。橘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照亮他口罩上方的眼睛——左眼球是纯黑的,右眼球像牛奶里混了血丝。
"还以为要等更久呢。"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是贴着玻璃擦出来的,"第七片碎片,比预计的提前了三分十七秒。"
我攥紧口袋里的折叠刀,刀刃抵着掌心。这人是谁?原型体的人?还是俱乐部派来的?机械触须在皮下乱窜,蓝光越来越亮,几乎要把卫衣烧穿。
那人抽完烟,把烟头弹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身就往电梯方向走。黑色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电梯"叮"一声关门,走廊才重新安静下来。
我等了足足三分钟,确定他真的走了,才从消防栓后面钻出来。走到太平间门口时,发现门锁确实被暴力破坏过,金属锁芯歪在外面,上面还沾着点黑色的绒毛——像是某种动物的毛。
太平间比走廊更冷,冷气直接往骨头缝里钻。惨白的荧光灯下,五张停尸床并排摆着,都盖着白布。空气里飘着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打着旋儿。最里面靠墙的是一排不锈钢抽屉,上面标着编号,从001到020。第五个抽屉——005,确实比别的抽屉往外凸了一截,好像里面塞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
我的心跳得飞快,左手无意识地摸着口袋里的青铜钥匙。那玩意儿烫得更厉害了,像是有生命似的在发烫。机械触须已经完全展露出来,两根蓝光闪闪的金属臂在我胳膊两侧微微晃动,尖端的传感器"嗡嗡"作响,扫描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走近005号抽屉,我发现抽屉把手上有新鲜的划痕,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几滴黑色血迹凝固在不锈钢表面,形状像小小的手印。深吸一口气,我掏出青铜钥匙,钥匙尖刚碰到锁孔,就听见里面传来动静——"咔哒"一声轻响,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钥匙插进去的时候,触感和三年前启动机械触须那次一模一样。转动锁芯,金属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太平间里格外刺耳。随着锁舌弹开,抽屉里突然传来微弱的呼吸声,细细的,像个刚哭过的孩子。
我抓住抽屉把手,猛地往外一拉——
白布下躺着个人,穿着熟悉的灰色便利店制服,胸口别着"欢迎光临"的徽章。那张脸,我每天早上在便利店厕所镜子里都能看见——是我。三年前那个雨夜,被人用西餐刀捅穿胸口的我。
尸体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不是我现在的黑眼珠,而是纯金色的瞳孔,像两颗融化的金豆子,正死死盯着我的脸。更诡异的是,他胸口插着的那把餐刀,刀柄上刻着的花纹,和我口袋里的青铜钥匙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了。"他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钢管,嘴角慢慢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第七片碎片,完整的心脏在等你。"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停尸床上。床上的白布滑落,露出下面尸体的脸——是老四。他左胸口有个碗口大的洞,血已经变成了黑色,脸上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惊愕表情。机械触须突然失控,蓝光暴涨,死死缠住我的胳膊,像是在警告我不要靠近。
"别害怕,林七夜。或者我该叫你...第七容器?"抽屉里的"我"抬起手,苍白的手指抓住抽屉边缘,慢慢坐了起来。胸口的餐刀随着他的动作晃悠着,就是不掉下来。"培养舱里的那些,都是失败品。顺从原型体的,最后都变成了空壳子。"
"你到底是谁?"我握紧机械触须,蓝光在指尖跳动,"原型体到底想干什么?俱乐部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笑了,笑声空洞洞的,在太平间里回荡。"俱乐部?创始人就是初代弑神者啊,我们都是他的复制品,带着他破碎的心脏碎片在这个世界上跑。"他伸出手,掀开自己胸口的衣服。那里没有伤口,只有一个巴掌大的伤疤,形状像颗被撕碎的心脏,"他杀了第一个神的时候,心脏就炸成了七块。我们七个,就是他的七片心。"
机械触须突然剧烈疼痛起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我低头一看,触须根部的皮肤开始爬满金色纹路,和培养舱里看见的一模一样。左眼像是被火烧,我知道那里的瞳孔正在变色。
"原型体是第一个容器,"抽屉里的"我"继续说,声音越来越低,"他想把七片碎片拼回去,变成完整的初代弑神者。但他失败了六次...这次,他把目标放在了你身上。"
太平间厚重的铁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金属门闩扭曲变形的声音刺得我耳膜疼。抽屉里的"我"脸色骤变,金色瞳孔猛地收缩。
"他来了!清道夫找到这里了!"他抓住我的手腕,手指冰冷刺骨,"听着,林七夜!只有把我的碎片和你的合并,你才能对抗原型体!这是第七次机会——"
"轰隆!"
门被撞开了。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身高至少两米,全身裹在黑色紧身衣里,脸上戴着个像昆虫口器的呼吸器,不断有绿色粘液从呼吸器缝隙滴落。最吓人的是他的双手——手腕以下是两截闪着寒光的骨刃,长度快赶上小臂,刃面上全是锯齿。
机械触须自动挡在我身前,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清道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破风箱在响,骨刃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火星。
"快走!"抽屉里的"我"突然把我往旁边推,自己从抽屉里滚了出来。胸口的餐刀终于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是来回收碎片的!你不合并我们两个,根本打不过他!"
清道夫动了,快得像道影子。骨刃带着风声直取地上的"我",绿色粘液在空中拉出弧线。我想都没想,机械触须猛地缠上那人的腰,蓝光爆发,硬生生把他甩在墙上。停尸床被撞得东倒西歪,白布散落一地,露出下面更多熟悉的面孔——有三姐,有俱乐部那个戴单片眼镜的记账员,还有我从没见过的、穿着白大褂的自己。
"合并!快!"地上的"我"朝我嘶吼,金色瞳孔亮得吓人。他全身开始发光,皮肤变得半透明,里面流动着金色的光脉。
清道夫从墙里挣脱出来,背后的墙塌了一大片。他歪了歪脖子,骨刃上的绿色粘液开始冒泡,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这次他的目标是我,骨刃横扫过来,速度比刚才更快。我勉强躲过,骨刃擦着我的肩膀过去,划开一道口子。绿色液体溅在衣服上,立刻蚀出几个小洞,皮肤火辣辣地疼。
"没时间了!"地上的"我"突然扑过来,抱住我的腰。他的身体烫得惊人,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第七次轮回...不能再失败了..."
他的身体开始化为金色光点,像萤火虫一样往我身体里钻。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往外炸开。机械触须突然不再疼痛,蓝光变成了温暖的金色,上面浮现出血管一样的纹路。左眼的灼热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的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瞳孔里安家落户。
清道夫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转身就要跑。但已经晚了——我伸出手,金色触须像是有生命似的飞射出去,穿透他的胸膛。那人身体开始融化,变成一滩绿色的粘液,散发出臭鸡蛋的味道。
太平间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只有我身上的金光在黑暗中亮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自动亮起,显示着俱乐部的实时排行榜。榜首的"暴食"还是那个骷髅头头像,但第二名"审判"的灰色头像突然变成了血红色,旁边的距离显示——1km。
头顶传来楼板断裂的声音,灰尘簌簌往下掉。我能感觉到,正上方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带着山崩一样的压迫感。机械触须不安地晃动着,金色光芒忽明忽暗。
手机屏幕上,"审判"的距离数字还在变化:800m...500m...300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