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的过程比想象中漫长。黑暗像粘稠的糖浆裹住全身，左臂的锁链自动编织成网状结构，在青铜管道内壁擦出连串火花。那些火花溅落的瞬间，我看见了记忆碎片——十二岁的我被铁链拴在培养舱里，左臂刚植入的锁链还在渗血，舱壁标签上的"89757"被血迹模糊了最后一个数字。
"欢迎来到生产线的起点。"会长的机械合成音在耳道深处回响。我伸手想抓住管壁上凸起的齿轮，指尖刚碰到就被烫出一串水泡。管道突然九十度转弯，锁链网在剧烈摩擦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
拐弯处嵌着半颗人类臼齿，上面刻着"32645"。牙齿后面是豁然开朗的空间——直径至少五百米的球形洞穴，中央悬浮着青铜熔炉，炉口喷出的金色液体在虚空中凝结成锁链形状。那些液体锁链像有生命般蠕动，不断将漂浮的齿轮状灰烬卷进炉内。
我撞在洞穴内壁的瞬间，锁链自动调整角度缓冲。手掌按到的岩石表面刻满编号，从"00001"到"89757"，最新鲜的刻痕还带着金属碎屑。左手三厘米处，"32645"的刻痕里渗着淡金色液体，闻起来像便利店关东煮里的昆布高汤。
熔炉突然发出液压装置启动的声响。炉口喷出的金液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图案，缺失的勺柄位置正好对应我左臂锁链的纹路。有东西在熔炉深处闪烁，像是半枚生锈的钥匙。
"你迟到了三十七分钟。"声音从头顶传来。熔炉守护者倒悬在洞穴顶部，面部由不断变换的编号组成，此刻显示的是"00000"。他像钟摆般荡下来，黑色制服下露出机械关节，右手握着和我口袋里成对的另半枚锈钥匙。
我后撤半步，锁链尖端自动指向他咽喉："解释清楚。"
守护者面部编号突然加速滚动，最后定格在"32645"——那颗嵌在管道里的臼齿编号。他机械手指轻弹，钥匙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我下意识去接，左臂锁链却突然痉挛，像被无形力量拽向熔炉。
"每杀死一个神明，就有十个实验体被熔炼。"守护者说话时，制服领口爬出细小的青铜齿轮，"你看到的慈母神，是第32645号实验体的作品。"他指向熔炉侧面突然透明的区域——金色液体里沉浮着锁链碎片，其中一片刻着便利店招牌的图案。
锁链传来的拉力突然加剧。我单膝跪地稳住身形，发现地面刻着的北斗七星图案正在吸收手臂渗出的血珠。熔炉深处浮现出培养舱投影，里面漂浮的胚胎左臂空空如也。
"00000号是你被剥离的哭泣。"守护者突然贴近，机械手指划过我左臂锁链的第七个关节。那里有处几乎不可见的焊接痕迹，触碰时闪过便利店冰柜的监控画面——戴金色徽章的阴影正在调整某个培养舱参数。
暴食的餐刀突然刺穿洞穴西侧墙壁。锯齿状刀刃上沾着的神血还在冒泡，紧接着传来他标志性的狂笑："餐前甜点时间到！"餐刀横扫产生的气流掀翻大片齿轮灰烬，露出墙上被掩盖的文字——"最终容器觉醒协议"。
熔炉守护者面部编号瞬间变成乱码。他扑向悬浮的金色液体，机械手臂分解重组为注射器形状。我左臂的锁链突然自行拆解，第七节链环弹射出去，正好击中暴食第二把餐刀的刀背。
"如果我是产品..."我拽着锁链借力跃起，躲过暴食抓来的肥胖手掌，"那么摧毁俱乐部就是销毁自己？"锁链另一端缠住熔炉顶部的青铜环，把我甩向中央金液池。俯冲时看见守护者注射器尖端滴落的液体，在空中组成便利店价目表——"弑神者血清"标价竟是"00000号记忆"。
暴食的第三把餐刀插进熔炉外壁。刀柄镶嵌的微型培养舱里，分明是缩小版的会长头颅。能量泄露引发的爆炸冲击波中，两半锈钥匙在我掌心碰撞出火花。即将坠入金液池的瞬间，锁链突然全部回收，在左臂缠成茧状。
爆炸的强光里最后看到的，是熔炉底部浮现的巨型培养舱。舱内漂浮的身影锁骨上刻着"00000"，他转身时露出的左臂——没有锁链，只有正在渗血的针孔。
金液池的触感比想象中更诡异——像跌进一锅熬煮到浓稠的蜂蜜，却在皮肤接触的瞬间变成千万根细针。锁链茧突然崩解，那些金色液体顺着左臂针孔疯狂涌入，血管里顿时响起齿轮咬合的咔嗒声。
暴食的狂笑突然变成惨叫。我透过金色液体看见他的餐刀正在融化，刀柄培养舱里的会长头颅突然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不断跳动的数字"89757"。爆炸的冲击波在水下变成慢动作，两半锈钥匙在我掌心震颤，拼合处渗出便利店关东煮的汤汁气味。
"血清注射进度87%。"守护者的声音直接在脑内响起，他的机械臂残骸正漂在我上方三米处，断口处喷出的不是机油，而是和金色液体相同的物质。我突然意识到整个熔炉空间都在收缩，那些刻着编号的岩壁像活物般蠕动，最新鲜的刻痕"89757"突然渗出鲜血。
左臂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锁链从皮下钻出，每节链环都映着不同画面：便利店冰柜里结霜的饭团、培养舱参数显示屏、暴食餐刀上黏着的睫毛——最后那根睫毛突然立起来，指向熔炉底部正在打开的闸门。
金色液体突然退潮般下沉，我重重摔在湿滑的青铜地面上。闸门后面是望不到尽头的培养舱阵列，每个舱体表面都用荧光涂料标记着编号。最近的舱体里漂浮着和我身高相仿的身影，他锁骨上刻着"32645"，左臂锁链的第七个关节处焊接痕迹还在冒烟。
"最终容器觉醒协议启动。"守护者的残骸砸在我身边，机械手指突然抓住我的脚踝。他的面部编号定格在"89757"，嘴角却诡异地扬起——这个表情我在便利店监控录像里见过，当那个戴金徽章的阴影调整完参数时，摄像头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闸门突然加速关闭，锁链自发缠住最近处的液压杆。暴食的断手突然从金液里伸出，肥胖的手指间夹着半张便利店小票，上面打印着："血清完整度32%，记忆回收率15%——建议立即补充00000号样本。"
培养舱里的32645号突然睁开眼睛。他的虹膜是熔炉金液的颜色，张嘴时发出的却是会长的机械合成音："你猜为什么你的锁链能杀死神明？"话音未落，他的左臂锁链突然穿透玻璃舱壁，链尖直刺向我心脏。
两半钥匙终于在此刻完全拼合。生锈的金属表面浮现出便利店LOGO的浮雕，我突然听见自己十二岁时的尖叫——那不是在培养舱里，而是在便利店冷柜前，戴金徽章的阴影正把某种金色液体注射进我的左臂。
锁链相撞的火花中，32645号的嘴唇继续蠕动："因为我们都是......"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整个培养舱阵列。在玻璃碎片割破脸颊的瞬间，我终于看清闸门关闭前最后那个舱体——里面空无一物，但舱壁上的编号正在渗出鲜血：
"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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