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悸动

竹林之行后的日子，像被撒上金粉的画卷，在晨光与暮色中徐徐展开。江沉的素描本成了秘密的树洞，那些藏在褶皱里的线条，渐渐勾勒出一个带着相机的少女轮廓。每当黄昏时分，他总会坐在教室后排，借着西斜的阳光，用削得极尖的铅笔描摹记忆里晃动的发丝、笑弯的眼角，画纸边缘密密麻麻的废弃草稿，见证着他小心翼翼的心动。

许星遥依旧保持着清晨的仪式感。寒冬清晨六点，她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在雾气弥漫的街道上穿梭。路过那家熟悉的早餐铺时，总要驻足片刻——老板早已记住她的喜好，热牛奶特意多加半勺糖，蔓越莓饼干用保温袋单独包装。她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水珠，沾在睫毛上微微发凉，却挡不住满心雀跃。推开教室门的瞬间，总会先看一眼后排的空位，确认江沉还没来，才轻手轻脚将早餐放在他桌上，便签纸压在饼干盒下，有时是摘抄的诗句，有时是随手画的卡通小熊举着太阳。

某个阳光慵懒的午后，许星遥抱着一摞冲洗好的照片，蹦跳着来到江沉座位旁。她的发梢沾着几缕阳光，发间别着的银杏叶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快看！"她将照片铺满桌面，眼睛亮晶晶的，"我拍到了食堂阿姨偷偷喂流浪猫的画面！"照片里，橘猫仰着毛茸茸的脑袋，阿姨围裙上的面粉与猫咪胡须上的饭粒相映成趣，画面充满了生活的温情。江沉低头轻笑，这抹笑意却在看到下一张照片时骤然凝固——画面里，许星遥蹲在花坛边拍摄雏菊，午后的阳光穿透发丝，在她睫毛下投下蝶翼般的阴影，而她专注的侧脸，竟与他素描本里反复描摹的轮廓完美重合。

"这张怎么样？"许星遥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江沉耳际。他慌乱中碰倒水杯，透明的水珠在照片上晕开，像突然下起的一场太阳雨。许星遥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拭，指尖不经意间划过江沉手背。那触感轻如羽毛，却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有惊雷在胸腔炸响。他迅速别开脸，抓起铅笔在画纸上胡乱涂抹，试图掩盖内心的慌乱，可画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却泄露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心情。许星遥看着他耳尖的红晕，嘴角悄悄上扬，又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分享照片。

当天傍晚，许星遥在储物柜发现了一张字条。素白的便签纸上，是江沉略显生涩的字迹："明日午后，天台。"字迹边缘被橡皮擦反复修改过，留下细微的毛边，仿佛书写者当时内心的纠结与犹豫。她将字条折成小方块，塞进校服口袋时，能清晰感受到自己雀跃的心跳，那声音仿佛要冲出胸腔，向全世界宣告她的期待。一整个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想象着天台上可能发生的场景：是要分享新发现的拍摄角度？还是展示新完成的画作？直到深夜，她还在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想着明天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江沉。

第二天清晨，许星遥对着镜子换了三套衣服，最终选了那条最爱的白色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雏菊，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仿佛将整个春天穿在了身上。她特意在发间别上新鲜采摘的野蔷薇，花香混着洗发水的柑橘味，一路飘散在通往学校的小路上。路过早餐摊时，她还特意买了江沉爱吃的豆沙包，想着等会儿在天台上一起分享。出门前，她又跑回房间，在小挎包里塞进创可贴、湿巾和一小瓶护手霜——想起江沉总是用皲裂的手指握笔，这些小物件或许能派上用场。

当她抱着精心准备的野花登上天台时，江沉已经在那里等候。少年倚着生锈的护栏，手中的素描本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瞬间被许星遥的身影牢牢吸引。阳光为她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白色裙摆被风掀起，像振翅欲飞的白鸽，而她手中捧着的野花，将她的笑容衬托得更加灿烂动人。江沉感觉喉咙发紧，原本准备好的话语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只能呆呆地望着她。他注意到她发间的蔷薇花瓣沾着露水，睫毛上也凝着细小的水珠，像是刚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精灵。

"你看！"许星遥小跑着上前，野花上的露水沾湿了江沉的袖口，"后山的野蔷薇开得正好，我摘了些给你。"她将花束塞进江沉怀里，指尖残留的温度让少年下意识收紧了手臂。花香萦绕间，江沉看到花束中藏着的蓝色勿忘我，突然想起曾经在图书馆看到的花语——"永恒的爱与不变的心"。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耳朵根迅速染上红晕，心跳如擂鼓般震得他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许星遥却浑然不觉江沉的异样，兴致勃勃地掏出相机："今天我们来拍一组天台大片！"

她指挥着江沉站在阳光里，自己则不断调整角度，嘴里念叨着："侧脸再转一点，对！就这样！"快门声此起彼伏，记录下江沉不自在却又带着几分期待的神情。为了拍出更好的效果，许星遥还爬上了天台的旧木箱，站在高处寻找最佳拍摄角度，江沉在下面紧张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担忧。当许星遥不小心摇晃时，他本能地伸手去扶，却在半空停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尴尬地收回手，低头掩饰泛红的脸。而许星遥在上面咯咯笑着，调侃他比自己还紧张。

"江沉，你笑一个嘛！"许星遥突然放下相机，歪着头说道，"你笑起来明明很好看！"江沉一愣，记忆瞬间被拉回儿时。在孤儿院，他曾因为笑起来露出伤疤被其他孩子嘲笑，从那以后，笑容就成了他刻意隐藏的表情。此刻，许星遥真诚的话语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内心深处最黑暗的角落。他抿了抿唇，嘴角缓缓上扬，这个生疏的笑容却让许星遥眼睛一亮："就是这样！太好看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按下快门，想要将这珍贵的瞬间永远定格。为了让江沉更放松，她开始讲起各种笑话，自己先笑得前俯后仰，终于让江沉的笑容从僵硬变得自然。

随着拍摄的进行，江沉渐渐放松下来。他开始主动摆姿势，甚至和许星遥开起玩笑。当许星遥被逗得前仰后合时，他趁机举起素描本，快速勾勒下她笑弯的眉眼和飞扬的发丝。风将两人的衣角吹得缠在一起，阳光在他们身上流淌，仿佛时间都为这一刻驻足。许星遥还拿出随身带的小镜子，和江沉一起研究光线的角度，两人凑得很近，呼吸交织在一起，谁也没有注意到彼此泛红的脸颊。她教江沉用相机的连拍模式捕捉动态瞬间，江沉则给她讲解色彩搭配在摄影中的运用，知识的交流间，情愫悄然滋长。

拍照累了，两人并排坐在天台边缘。远处的教学楼在阳光下泛着暖黄色的光，操场上学生们的欢闹声隐隐传来，却仿佛与他们身处两个世界。许星遥说起小时候把萤火虫装进玻璃瓶当灯笼的趣事，江沉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上几句，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越靠越近。许星遥还分享了自己第一次用相机拍照的糗事，当时她因为太紧张，差点把相机掉进水里，江沉听着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他许久未曾有过的轻松时刻。江沉也鼓起勇气，说起孤儿院后山那片野菊地，每年秋天都会开得漫山遍野，只是再也没机会回去看看。

"你知道吗？"许星遥突然安静下来，望着天边的晚霞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她转头看向江沉，眼中映着漫天霞光，"以前我觉得相机能留住所有美好，但现在才发现，有些瞬间，用眼睛看、用心记，反而更珍贵。"江沉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他想起那些独自作画的日子，画面总是冷色调的，而自从许星遥闯入他的生活，世界开始有了温度。此刻，少女发间的蔷薇香混着晚风拂过鼻尖，他突然很想伸手触碰她的发梢，却又在即将碰到时猛地缩回手，指尖残留的温热让他心慌意乱。

夕阳渐渐西沉，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星遥起身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江沉本能地伸手去扶。两人的距离突然变得极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睫毛上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许星遥的脸瞬间红透，慌忙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空。江沉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带向自己。

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天台上的风突然停了，远处的喧嚣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两人剧烈的心跳声。江沉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她受惊的小鹿般的眼神，泛红的脸颊，以及微微张开的嘴唇，让他的理智几乎崩溃。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唇上，内心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想要靠近，想要触碰。许星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弄得不知所措，她能清晰感受到江沉手臂的力量，以及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气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双手下意识地抓住江沉的衣袖。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一阵风卷起地上的素描本，纸张哗啦啦地散开，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江沉慌乱地松开手，弯腰去捡画纸。许星遥也蹲下来帮忙，指尖在捡起一张画时突然顿住——那是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中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戴着银杏叶发卡，虽然脸部还未勾勒，但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她抬头看向江沉，发现少年的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正手忙脚乱地将画往素描本里塞。

"这是……"许星遥刚开口，就被江沉慌乱的声音打断："没什么！不小心画的！"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不自然，却让许星遥嘴角不自觉上扬。她轻轻将画抽出来，仔细端详："画得真好，不过这里的光影可以再调整一下。"说着，她拿起铅笔，在画纸上轻轻涂抹。江沉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刚刚平息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他突然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没有校园暴力，没有流言蜚语，只有他和她，在这方小小的天台上，共享这片刻的宁静与美好。

从那天起，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课间相遇时，目光交汇后又会慌忙错开；一起讨论问题时，不小心碰到的指尖都会迅速缩回；分享照片时，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变得轻柔。然而，这种悸动的情感却在彼此心中生根发芽，如同春天的藤蔓，在不经意间缠绕住了两颗年轻的心。

许星遥开始期待每天与江沉的见面，期待他看到自己时微微泛红的耳尖，期待他为自己讲解绘画技巧时专注的眼神。她会在放学路上特意绕远，只为了能经过那家卖美术用品的小店，给江沉挑选新的素描纸和铅笔。每当看到新到的限量版彩铅，她总会犹豫再三，想着江沉用这些笔能画出怎样绚丽的色彩。而江沉，也会在素描本里偷偷画下许星遥的各种神态，开心的、专注的、调皮的，每一幅画都承载着他日益加深的情愫。他甚至开始尝试用彩色铅笔，为那些画稿添上温暖的色调，就像许星遥带给他的感觉一样。他会在深夜的宿舍里，借着走廊的灯光，反复修改那些画作，力求将少女的美好尽数展现。

他们会在图书馆的角落一起写作业，偶尔抬头对视，又会羞涩地低头；会在放学后漫步在校园的小路上，分享彼此一天的趣事；会在下雨天共撑一把伞，听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有一次暴雨突至，他们躲在走廊下，看着雨幕中的校园，许星遥突发奇想，用相机拍摄雨帘中的光影变幻，江沉则在一旁为她举着书包挡雨，自己的肩膀却被雨水打湿。还有一次，他们在操场看台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麻雀，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心，许星遥着急地四处寻找创可贴，江沉则轻声安抚着受惊的小鸟，那一刻，他们的默契如同多年老友。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他们开始分享更多内心深处的秘密。许星遥说起母亲离世时的孤独，说起自己用相机记录生活的初衷，是希望能留下那些容易被遗忘的温暖瞬间。江沉则讲述孤儿院的生活，那些被欺负的夜晚，那些偷偷画画的时光，还有他对未来的迷茫。每当这时，许星遥总会轻轻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而江沉也在这些倾诉中，渐渐放下防备，学会依赖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在这段悸动的时光里，校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成了他们情感的见证者。春日的樱花树下，他们追逐飘落的花瓣；盛夏的蝉鸣中，他们在树荫下乘凉；深秋的银杏道上，他们踩着金黄的落叶漫步；寒冬的初雪里，他们堆起可爱的雪人。每一个季节，都有属于他们的独家记忆，每一个瞬间，都让这份懵懂的爱意愈发深厚。

然而，这份甜蜜的悸动也伴随着隐隐的担忧。许星遥能感觉到黄毛一伙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他们在暗处的窃窃私语让她不安。但她更担心江沉，害怕那些人会再次伤害他。而江沉，也在享受这份温暖的同时，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危险，他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许星遥，不让她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在青春的这场悸动里，他们像两颗相互吸引的星星，在黑暗的夜空中靠近，散发着只属于彼此的光芒。尽管前方可能有未知的风暴，但此刻的他们，只想紧紧握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让这份悸动的情感，在岁月的长河中慢慢生长，绽放出最美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