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八年春,御书房。
窗外杏花初绽,细碎的花瓣被风卷着,轻轻拍打在雕花窗棂上。
殿外春色正浓,杏花如雪,簌簌落在青石阶上。微风穿廊而过,带着新叶的湿润与泥土的芬芳,轻轻掀起案上的宣纸一角。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御案投下细碎的光斑,朱砂砚旁的花瓣被映得近乎透明,像是一小片停驻的霞光。
梁帝萧选正伏案批阅奏章,朱砂笔尖在纸上游走,留下一道道凌厉的折痕。
忽然,案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笔尖一顿,抬眸看去——三岁的萧景月不知何时爬上了御案旁的矮凳,正踮着脚去够他搁在砚台边的朱砂笔。
她的动作笨拙又认真,小手堪堪握住笔杆,却因用力过猛,笔尖"啪"地戳进砚台,溅起几点朱砂,落在她鹅黄色的衣襟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父皇!"
她浑然不觉,反而兴奋地扬起小脸,鼻尖上还蹭着一抹未干的墨渍。
萧选放下奏折,眼底冷肃褪去几分:"景月这是要学批奏章?"
小公主用力点头,攥着笔在废纸上一通乱画,笔尖拖出歪歪扭扭的痕迹,像一团纠缠的红线。
她画得专注,连额前细碎的刘海被墨汁沾湿了都没察觉。
"画的是什么?"梁帝问。
"下雨!"她指着那团乱线,又点点旁边的小圆点,"红雨!"
萧选低笑一声,伸手用拇指擦去她鼻尖的墨渍。
景月却突然伸手去够案上的玉玺,袖子一带,"哗啦"一声,砚台翻倒,朱砂泼了满案,顺着案沿滴落,染红了她半边衣袖。
殿内霎时一静。
高湛眼皮一跳,正要上前收拾,却见梁帝摆了摆手。
他弯腰将女儿抱到膝上,取过一张新纸,握住她的小手,带着她一笔一画写下"景月"二字。
朱砂在宣纸上晕开,稚嫩的笔画像是雪地里落下的两瓣梅花。
"记住了吗?"他问。
景月盯着纸上的字,眨了眨眼,突然伸手去摸梁帝的眉心——那里因常年皱眉而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父皇这里,也有红红的。"
萧选一怔。
未等他开口,殿门被轻轻推开,林乐瑶匆匆走了进来。
她一眼看见满案朱砂和女儿染红的衣袖,脚步微顿,随即福身行礼:"陛下,景月顽劣,扰了您批折子。"
景月却从梁帝膝上滑下来,举着那张写有自己名字的纸,献宝似的跑到林乐瑶跟前:"母妃看!父皇教我写的!"
林乐瑶蹲下身,指尖拂过女儿沾了墨的发梢,柔声道:"写得真好。"
梁帝看着母女二人,目光落在景月衣襟上那片朱砂渍——鹅黄色的衣料上,忍冬花纹被染红了一角,恰似雪中红梅。
"无妨。"他淡淡道,"让她在这儿玩吧。"
林乐瑶抬眸,与他对视一瞬,轻轻点头。
景月得了准许,立刻又爬回案边,抓起朱砂笔继续她的"大作"。
梁帝重新拿起奏折,却再未落笔,只是看着女儿趴在案角,小脸几乎贴到纸上,一笔一画地涂着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窗外,一阵风过,杏花如雪纷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