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原魁梧的身体砸在硬地球场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汗水浸透的红色头带歪斜着，黏在额角，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整个人瘫软如泥。场边，与他搭档的那位非正选队员伊藤（名字暂定）早已因体力不支在上一局就退场休息，此刻正一脸惊惶和愧疚地看着倒地的桑原。
“桑原前辈！”伊藤想冲过去，但腿脚发软。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旋风般的身影从隔壁的单打场地疾冲而来！丸井文太几乎是撞开围栏冲进2号双打场地，速度快得惊人，平日里总带着轻松笑意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焦急和凝重。
“胡狼！”丸井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绷，他几步冲到桑原身边，毫不犹豫地跪在滚烫的地面上，伸手就去探桑原的颈动脉，又迅速检查他的呼吸，“喂！醒醒！胡狼！”
桑原的眼皮沉重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噜声，却没能睁开眼。
“晕过去了！体力透支！”丸井猛地抬头，朝着场边吼，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校医的方向，“担架！快！医务室！快啊！”
几个反应过来的非正选队员慌忙抬着简易担架奔进场内。梓墨离得最近，几步上前，弯腰和丸井一起托住桑原的肩膀和腿弯，将他小心地移到担架上。桑原的手臂无意识地垂落，手腕上那串从不离身的深色佛珠，在刚才最后那记拼尽全力的截击中早已绷断，此刻有几颗零散的珠子从他汗湿的指缝间滚落，沾了尘土，无声地躺在滚烫的地面上。
“快送走！补充电解质和降温！”匆匆赶来的校医快速检查后急促指挥。担架迅速被抬起，丸井紧跟在旁边，一手还死死握着桑原垂下的、微微抽搐的手掌，另一只手胡乱抹着自己额上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的东西，甚至顾不上自己刚从单打擂台上下来，额角也带着汗珠。
梓墨默默收回手，看着担架快速远去。仁王雅治拖着疲惫的身体，几乎将全身重量都挂在他肩上才勉强站稳，方才那点强撑出来的调侃劲儿早没了，只剩下一脸倦色，连那头标志性的银发都显得黯淡几分。
“啧…胡狼这家伙，真是…”仁王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一个人扛到这份上…噗哩…”
“他守住了。”真田弦一郎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硬邦邦地从旁边砸过来。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场边，锐利的目光扫过担架消失的方向，又落回记分牌上——2号双打擂台的分数定格在“7-6(5)”，桑原/伊藤的名字后面，鲜红的“Defend”字样刺眼地亮着。“双打擂台暂时结束。剩下的单打挑战，全部转移到双打场地进行！”他的目光严厉地扫过因桑原倒下而有些骚动的人群，“动作快！”
命令简洁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哈…总算…”仁王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骨头，身体又往下滑了几分，几乎要瘫坐在地，全靠梓墨的肩膀支撑着才没当场表演一个“欺诈师平地摔”。“擂台制…反人类啊…副部长…”他嘟囔着，眼皮沉重得仿佛随时要合上，“尤其是没有泡泡糖搭档的时候…噗哩…守擂太麻烦了…”
真田没理会仁王的抱怨，他那柄从不离身的竹剑剑尖，稳稳挑起一张对战表。“双打签共八枚，四组参赛。”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周围或疲惫或惊魂未定的部员，“该上的，都上过了。弃权的懦夫，”他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之前那两个主动弃权的非正选队员，后者羞愧地低下头，“不配站在这里。”真田的竹剑剑尖轻轻点了点记分牌上那两个弃权者的名字，如同盖棺定论。
他视线转向不远处的1号单打场地。那里，一场风暴刚刚平息。海带头少年切原赤也正扛着他的球拍，站在场地中央，嚣张地用手指蹭了一下鼻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野性征服欲和酣畅淋漓快意的笑容。他脚下的场地线边缘，还残留着几道焦黑的、仿佛被利爪刮擦过的痕迹——那是他招牌“指节发球”留下的破坏印记。场地对面，柳生比吕士正弯着腰，默默收拾着自己的球拍包。他挺直的背脊依旧维持着绅士的仪态，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和额角未干的汗水，无声宣告着方才那场较量的激烈与结果。
“柳生，”真田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场地的喧嚣，“比赛结束了吗？”
柳生直起身，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反光的眼镜，镜片很好地掩去了他眼底的一丝不甘和无奈。“结束了。”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听不出太多波澜，只是语速比平时稍快了一点点，“赤也…很强。”
“哼。”真田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目光扫过切原，“单打擂台，小海带夺位了。”这话是对着梓墨和仁王说的，算是交代结果。“每人单打有三次挑战机会，双打两次。柳生，准备抽下一场对手。”
柳生比吕士提着球拍包走了过来，步伐依旧从容，只是比起平日，少了几分闲适，多了几分比赛后的紧绷感。“我休息一会再去抽签。”他走到梓墨他们旁边站定，目光落在梓墨肩上半死不活的仁王身上，又掠过被抬走的桑原方向，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点真实的疲惫，“现在人多，挤死。让我喘口气。”
“明智的选择噗哩…”仁王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地赞同，“我现在只想找个墙角…长蘑菇…”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如同精密仪器般观察记录着一切的柳莲二，此时开口了。他的声音平稳，带着数据特有的冷静质感：“你们刚才那组对手，高桥和渡边，实力数据是相当不错的。配合度、攻击节奏、特别是渡边的声波干扰技巧，在非正选里属于顶层梯队。”
他手中那本从不离身的笔记本上，荧光笔迹快速勾画着。“他们的数据收集做得相当系统，针对性很强。”柳的目光透过额前细碎的刘海，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隔壁刚刚结束战斗的2号场上，“桑原和伊藤这一场，很危险。高桥组在赛前显然仔细分析过桑原的体力分配习惯和伊藤的临场配合弱点。”
柳莲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指尖在笔记本的某一行数据上轻轻点了点，似乎在思考措辞：“只是…他们太依赖‘现有’的数据了。桑原在绝境下的爆发力和意志力，比他们数据模型里预估的上限还要高出百分之九点三。这是他们未能彻底击溃的关键因子。”他合上笔记本，语气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平淡，“青学的乾贞治前几天发来通讯，提到他们今年国中部，也来了一个‘数据’风格相当突出的新人，实力评估…很特殊。不过，乾也提到另一个更值得注意的新生。”
“哦？”梓墨扶着仁王的手微微一动，“是不是个子不高，戴着一顶白色帽子，眼神很嚣张？”
柳莲二略显意外地看了梓墨一眼，随即了然：“你也注意到了？乾提到的重点确实是另一个。叫越前龙马。乾的评价是‘数据难以完全量化，进步速度异常，风格极具个人特色’。”
“就是他。”梓墨点了点头，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复杂意味的弧度，“青学今年来的‘怪物’。越前龙马。去年美少网全国冠军，被我挑下马的。往前数好几届，冠军奖杯上刻的都是他的名字。这家伙，”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进步的速度…不像是人类。”
“美少网冠军？”连一直蔫蔫的仁王都勉强抬起了头，银发下那双狐狸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那个小鬼？噗哩…有点意思。不过，”他扯出一个没什么力气的笑，“按照青学那‘光荣’的传统，他能不能安安稳稳当上正选都是个问题。别像手冢国光一样，还没在全国大赛上露脸，就先把自己搞废了噗哩。”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柳。
“他的外旋发球，”梓墨补充道，指尖无意识地在仁王搭在他肩上的手臂旁轻轻敲击了一下，仿佛模拟着那刁钻的旋转轨迹，“去年，我也是在受伤后，听力几乎完全丧失的情况下，才勉强接下。纯粹依靠精神力去定位球的轨迹，那是第一次在实战里被逼到那种地步。”他微微眯起眼，那段在无声世界里搏杀的记忆碎片般闪过，“他的父亲，就是越前南次郎。”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沉甸甸的砝码落下，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武士南次郎，那是网坛一个活着的传说，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
“武士…之路么。”柳莲二低声自语，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发出沙沙的轻响。“去年，”他操作着手机屏幕，似乎在调取什么资料，头也不抬地问梓墨，“你是怎么赢他的？根据他过往公开赛的数据模型，他的底线正手抽击和动态视力评分极高，失误率极低。”
“听不见。”梓墨的回答异常简洁，带着一种剥离了情绪的冷静剖析，“没有韵律网球的干扰，也意味着我无法通过声音预判他的节奏。纯粹的‘静默’战场。我被迫将所有精神力集中，像一张网，锁定那颗球，感知它的旋转、轨迹、速度的每一丝变化。”他回想起赛场上那种奇异的状态，世界只剩下那颗黄绿色小球撕裂空气的轨迹，“他的动态视力是很好，快得惊人，能捕捉到绝大多数球的细微变化。”
梓墨的指尖停下敲击，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笃定：“但他看不到我的奥罗拉粒子。”这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武器。“去年他的弱点非常清晰：防守，尤其是前场区域的防守，存在明显的空档区，反应衔接不够流畅。他的体力，在持续高强度对攻下，续航力也不够。而且，”梓墨的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其微小的、洞察一切的弧度，“他太过自信了，甚至可以说是自负。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能捕捉一切。”
“所以，”柳莲二接口道，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似乎在对比着什么，“你利用粒子折射光线造成的瞬间视觉误差？”
“嗯。”梓墨点头，“不需要太复杂的幻象。只需要在关键球路节点，用极光稍微改变一下光线的折射角度，让球在他视网膜上的成像位置产生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偏移。就那一点点视觉欺骗，足以打乱他的防守节奏和预判。他引以为傲的眼睛，反而成了破绽。” 他的目光投向柳莲二亮起的手机屏幕，“看现在的直播，他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他并不觉得那是需要弥补的弱点。他还在依赖他的眼睛，相信它能解决一切。而他走的路，越来越像他父亲南次郎的武士之路——纯粹、直接、以力破巧，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自信。”
真田抱着双臂，眼神锐利如刀：“自负，是最大的破绽。桑原的擂台守住了，但代价太大。”他看向正在忙碌清场转移设备的部员，“单打挑战全部转移到双打场地！立刻执行！”他目光扫过梓墨和仁王，“你们也准备。”
命令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让刚刚因为桑原事件而有些凝滞的气氛瞬间重新沸腾起来。非正选队员们开始忙碌地移动场边的长椅、清理2号场地的边线。切原赤也扛着球拍，大摇大摆地从1号场走了过来，赤红的眼睛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柳生身上，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个带着野性侵略感的笑容：“柳生前辈，休息好了没？等着你抽签哦！可别抽到我，嘿嘿！”
那笑容里带着胜利者的张扬和毫不掩饰的、对更强挑战的渴望，像一头锁定新猎物的年轻猛兽。柳生只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并未回应切原的挑衅。
柳莲二没有参与这短暂的喧嚣。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点击、放大。很快，他将屏幕转向梓墨、仁王和真田的方向。屏幕上，是青学网球部露天球场的俯拍视角，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用手机拍摄的直播。场边围满了穿着蓝白运动服的少年，气氛热烈。
镜头中央，正是越前龙马。他穿着崭新的青学正选队服，标志性的白色FILA帽子压得很低。左手握拍，姿态松弛却蓄势待发。对面，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二年级生，正紧张地摆出防守姿势。
直播镜头拉近。越前龙马左手手腕极其细微地向内一扣，抛起的网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短暂的金线。引拍的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砰！
一声短促而爆裂的击球声，即使透过手机扬声器传来，也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质感！
一道金黄色的光束，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射向对面高大二年级生的身体外侧！球在落地前，带着强烈无比的侧旋！
嗤——！
网球砸在边线内侧，没有立刻弹起，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摁住，贴着地面，带着剧烈到令人牙酸的旋转，猛地拐出一个近乎直角的锐利折线，朝着二年级生的面部凶悍地弹射而去！
“呜啊！”二年级生惊恐地大叫，狼狈不堪地向后猛仰头，球拍脱手飞出！网球擦着他的耳际呼啸而过，狠狠撞在他身后的铁丝围网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网线剧烈震颤！
直播画面里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和喧哗。镜头扫过场边，乾贞治扶着他那副巨大的方框眼镜，镜片诡异地反着白光，笔记本上笔走龙蛇；不二周助睁开了冰蓝色的眼睛，脸上温和的笑容里第一次带上了真实的惊讶；大石秀一郎则是一脸凝重和担忧。
画面中心，越前龙马已经收拍站直。他用空着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顶了一下自己白色帽子的帽檐，露出那双琥珀色的、如同猫一般锐利又带着点慵懒睥睨的眼眸。他没有看对手，也没有看场边沸腾的人群，目光似乎穿透了直播的镜头，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直直地、毫不掩饰地投向未知的远方，仿佛在向屏幕之外的所有人，无声宣告着挑战。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梓墨的眼底，那里面似乎有极细微的、冰蓝色的奥罗拉粒子悄然流转了一下，如同星屑在深潭中一闪而逝。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画面里那个嚣张又耀眼的小小身影。周围是立海大球场上重新响起的击球声、跑动声、裁判的报分声，还有切原赤也毫不收敛的大嗓门叫嚷着下一个对手的名字。
仁王把下巴搁在梓墨肩膀上，有气无力地嘀咕：“麻烦的小鬼…噗哩…武士啊…”他银色的脑袋动了动，似乎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喂，梓墨…肩膀借我睡会儿…等柳生抽完签叫我…”
真田严厉的训斥声在不远处炸响：“太松懈了！切原！注意你的回球路线！这里不是游乐场！”
柳莲二收回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将青学球场的喧嚣隔绝。他翻开笔记本，笔尖悬在空白页上方，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投向梓墨的侧脸，又掠过手机暗掉的屏幕，仿佛在评估着某种无形的、未来的变量，以及那名为“武士”的传承在新时代掀起的波澜。单打场地的挑战，在新的场地上，带着立海大的铁律和青学新星的锋芒，即将继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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