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炜不置可否。
“阿绛如今在皇宫外面,他不肯回来住。”
“朕这些时日政务缠身,实在不得空闲。瑰璐,你去找到阿绛,跟在他身边,替朕好好照顾他。”
“待朕理清这些庶务便亲自去寻阿绛。”
瑰璐闻言略一思忖,气笑了。
她这无良兄长自己不想惹怒姜绛,又想掌握姜绛行踪,竟让她去做这档子招嫌的事儿。
她从前与姜绛关系尚可不错,但正炜都说了是以前,自从姜绛死活不愿再留在妖界逃离后,他们已百年未曾见过一面。
当日的面子情今日还有几分呢?
她一露面,姜绛必然猜到自己会给正炜通风报信儿,又哪里肯留她?
就算留下了也定是时时刻刻被防备着。
正要婉言拒绝,又听正炜道,“你若同意,朕便同意帮你去魔族找那个人。”
瑰璐拒绝的话停滞在嘴边。
“朕亦可许你婚嫁自由,你若真心喜爱,与那魔族联姻未尝不可。”
提到意中人,瑰璐面上笑容终于带了些真心实意,雍容光彩的脸颊染上少女怀春时独有的娇羞,“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妹分内之事,臣妹定会照料好姜…公子。”
“不,是君后。”
“还望陛下尽快令人去魔界——”瑰璐双颊胭红,妩媚眼眸轻柔如水,漫过殿内飞扬的红纱金绸,琉璃宫灯夺目耀眼,仿佛自己又回到那个秘境被他救下的瞬间。
日头悬在头顶,光焰由于茂密树丛掩映落在底层只剩阴翳,身后不断响动的,凶兽撞断树木的脆裂声催促着瑰璐绝不能停下逃命的步伐。
此前就已经负伤在身,气血翻涌中却不能即刻摆脱穷追不舍的凶兽,找个安全的地方坐下调休,瑰璐逐渐在这场命悬一线的角逐中落于下势。
她几次都险些被后面的凶兽击中。
眼见迟迟不能扑捉到看上的猎物,那只凶兽也渐渐生出不耐,它铁甲似的通红巨钳,倏地刺向瑰璐,瑰璐被身上伤势影响迟缓一瞬,就被刺穿了身体。
也许是为了报复瑰璐先前叫它追赶的举动,凶兽没有当即将瑰璐吞入腹中,反而挥舞着插进瑰璐腰腹的巨钳,把她一下摔飞到地上。
血液溅到尘土里。
瑰璐也没了挣扎的力气。
那只凶兽像是恶劣的喵咪抓住老鼠一样,不急着食用,反倒要先折磨一番。
它四条粗壮的蹄子在地上走动发出哒哒的声音,一步步朝着瑰璐逼近。
瑰璐站不起来,只能不断坐着倒退,眼睁睁看着这狰狞的怪物靠近自己,她仿佛已经闻到怪物腥臭的涎水味道,脑中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可又不甘心认命。
而就在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她时,重物划破空气,咻的一声把那体型巨大的凶兽锤飞了。
“哎,这锤子好像确实不太趁手啊。”一道感叹的男声响起,“勉勉强强吧。”
适才还如猫戏老鼠一样追逐自己的凶兽被那人踩在脚下,咔嚓一声,清脆的甲壳断裂声响起。
瑰璐喘着粗气看那凶兽身体被踩的塌陷,爆出黑色浓浆般的液体。
“一不小心把壳弄坏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那人戴着面具,蹲在凶兽旁,她这才看清把凶兽打飞出去的是一对漆黑的重锤。
身体失血过多,瑰璐见那凶兽一动也不动后再也强撑不住,头昏眼花瘫倒在地。
“小丫头,哎,怎么晕了,唔,伤的好重……这要怎么治……”
她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了。
身前那人的声音就在风声呼啸中稳稳传入她耳中,他的声音脆朗活泛,像是个少年的声音,可又有着稳重男子的磁感。
她靠在他的怀抱中,暖意不断涌在她身上,并非漫天的冷风那般刺骨寒凉。
她睡了过去。
… …
那人始终戴着面具。
此后一直到与那人分别,她都只知道那人出身魔界。
虽不知他具体模样,但那轻盈俊俏的体态,凌厉矫健的身法久久在她梦中徘徊。只要想起瑰璐便心跳不能自已,“他名唤木竹。”
瑰璐微笑着对正炜重复了一遍:“陛下,他名唤木竹。”
第二日,瑰璐收到正炜给出的消息,简单装点过后便去了两人正在闲逛的胭脂铺。
瑰璐进门时姜绛正拿着两盒胭脂比对着颜色。
“卿卿,你看哪个更好看?”姜绛将试用的胭脂点在自己手背上,伸到予卿面前。
予卿仔细辨了一番,面上也有些苦恼,“这两种都很衬你,较深色一些的更显你俊美风致些,浅一些的则更加像个俊俏的小郎君,我觉着都很好,不若都买下来。”
闻言姜绛凑到予卿眼前,微微俯身啄了啄他的嘴唇,故意嗲声道:“予卿哥哥真好,人家就知道哥哥最最宠爱人家了。”
“绛绛是卿卿最心爱的小孩。”
“我好爱你呀~”
“可比起这胭脂,我更希望是卿卿亲自为我——口吻生花……”
很明显姜绛这里的口吻生花是实实在在的字面意思。
绕是习惯了姜绛旁若无人的亲昵,予卿还是忍不住嗔瞪了他一眼,耳根红了个彻底,“你好好说话,不要作怪。这些话,你我私下里……”
予卿性情内敛,说道私下里时点到为止。
姜绛爱极他这副桃羞杏让的情态,便佻笑着贴在他耳边道:“卿卿说的是,这样的话我只该说与你一人听罢了,何必叫外人窃听你我夫妻密语。你既喜欢,等咱们回了家,我定日日说与你听。”
“只说给你一人。”
予卿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里每一处都要被他填满了,又似泡在温热泉水中有种充实饱胀感,雾眸朦朦含情脉脉,虽还是难为情,但倒底没再示意姜绛收敛些,只垂眸浅浅应了声。
瑰璐还未到他们跟前便将两人间那种仿佛无人可以插入的融洽尽收眼底,她头疼想到,看来姜绛对她这位兄长是真的一丝情意也没有了。
以姜绛的为人,他不会藕断丝连,既拥着新欢还念着旧爱。
瑰璐罕见的有些同情正炜。
但这也不妨碍瑰璐幸灾乐祸,谁叫这是正炜自己作出来的恶报呢。
当年姜绛满心满意只有他,不计前嫌为了他在各族奔走行医,那样疲惫倦苦看得她都心疼了。
可二人情浓正好时他却背叛了姜绛,害得姜绛命悬一线,虽然被救回来了,但那时姜绛已经湮灭了对他最后的念想。
为了挽回他甚至囚禁了姜绛。
那段时间除了正炜自己,没人能见姜绛一面。
这直接导致姜绛后面一心逃离妖界。
而姜绛出逃时,正炜正在夺权的关键时刻,无法从妖界最核心的权力漩涡中抽身,只能派出暗卫去找回他。
可惜暗卫们一路追到鬼界便失去踪迹了。
瑰璐想的失了神,听见两人付了银钱正要走一下惊醒,她轻声咳两下,端起雍容笑靥,叫住二人。
“姜绛,是你么?”
“我听陛下说你回来了。本来不信,可刚才听到你的声音一下就认出来了,只是你怎么突然换了容貌?”
由于姜绛变换了模样,瑰璐只能根据适才的观察判断出哪一个是姜绛。
索性她选对了。
被人叫出姓名,姜绛望过去一瞧,原是旧相识。
他不欲多生事端,不管是偶然碰巧也好,有意谋算也罢,总之姜绛不想承认。
他微微一笑,从容否认道:“姑娘应是认错人了,在下并不唤作jiāng jiàng,也不认识姑娘。”
“何况我本来就长成这个样子,想来是声音与姑娘认识的人有些相似,才会叫姑娘认错了。”
瑰璐早有预料,也没有立即拆穿。她笑容不减:“那还真是我认错了人。”
“叨扰两位实在抱歉,不如我请二位去喝口茶。”
姜绛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实在不必费心——”
“公子何必急着拒绝。”瑰璐从腰间取出一枚漆黑荷包,上头下了封禁术法,“我这儿有公子想要的消息。”
瑰璐将两人带去茶楼,言简意赅诌了两句这荷包里疫种的来历。
实际上这荷包也是正炜给她的。
但又不能说实话。
哪怕姜绛心知肚明,她也要把戏演下去才能缠上两人。
瑰璐话语中隐隐暗示是从魔族人手上得来,这使得姜绛二人联想到折玉提过的事情。
折玉说褚枝请他过去处理过一枚疫种。
再掩人耳目已无意义。
干脆姜绛直接恢复原貌,见瑰璐面色平常便笑着问她:“瑰璐公主,能否请你说明那魔族人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你与他可能联系?”
妖皇之妹?
瑰璐二字一出,予卿神情微变,但在姜绛发现前又恢复如初。
瑰璐摇头,半真半假道:“我不知他姓名,也不知他是何来历,更遑论与之联系。”
“因为那人已经死了。”
“但有另一个人,应该会有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