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绛得了正炜承诺,也不再待在幽冥狼族,两人随意寻了借口便脱离了,而幽冥狼族亦得了正炜暗中的嘱咐,叫他们不得为难姜绛二人,于是顺势将两人放走。
两人又变换了形貌,这次具是男子模样。
好歹是姜绛前半生的故乡,虽然相隔百年没有回来过,但妖族寿命绵长,习性也不易更改,这样一来姜绛所熟悉的人物景致变化倒是不算太大。
多年没有祭拜过此生父母,姜绛便带着予卿一路去了父母长眠的那个小山坡。
这一次来,母亲坟墓旁如守卫般的梨树已过了结果的季节,又因地处偏僻,寻常鲜有妖迹,所以姜绛大概能猜到应有很多梨子是在枝上变软、腐烂再脱落的。
“有点浪费了,这颗梨树结出的果实还挺甜的。”姜绛有些失落道。
予卿在两块还算完整洁净的石碑摆上贡品,听到姜绛这话,一侧头,神情揶揄,掩面轻笑,“你还吃过这里的梨子?”
姜绛听出予卿在打趣,一摊手,颇有些不以为耻,挑眉道:“我幼时每逢挨饿就会来我娘这里哭诉委屈,我娘定也是同意我用这梨子饱腹的。”
这是实话,姜绛还是小鹿时,他父亲总是在闭关,虽然每次都给他留了灵石充作钱币使用,可好些时候物价不一,灵石本就不多。尽管姜绛一再节省,仍有不足。
姜绛那时还有很高的道德感与优秀的人文素养,做不出来偷盗之事,只能到处帮邻里些小忙换点吃食。
可他一只小鹿,能做的事也很有限。
更多时候是去医馆倒卖些草药。
他不能化形,采摘本就不方便,草药数量少,药馆学童见他年幼,便也故意压价,姜绛赚的银子就更少了。
梨树结果子了,姜绛自然绝不会放过。
但也只是自己吃,没拿去卖过。
予卿默然,握住姜绛的手,依偎在他怀中,敛着眸子声音低落,“姜绛,你受苦了。”
姜绛从善如流,欣然接受美人的投怀入抱,嗅着予卿发间清香,不置可否撒娇道:“卿卿,人家吃了那么多苦头,你可一定要多疼疼我呀,我的好卿卿。”
“只要卿卿肯心疼我,无论过去怎么样现在都是甜的。”
姜绛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热情表达自己的爱意。
“卿卿不要难过啦,我见你不高兴心都慌了。”
他牵着予卿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歪了歪头,笑得甜蜜蜜,“卿卿来摸一摸,我心跳的慌不慌?”
“油嘴滑舌,没个正行。”
予卿在他怀中转身,耳尖微微泛红,抿唇一笑。随即想起什么似的面上稍稍犹豫,踟躇片刻后又像下定了决心,很认真的看着姜绛的眼睛,神情尤为郑重:“……姜绛,你昨日去了何处?”
昨日他回来后,虽然极力佯作寻常模样,可予卿还是敏锐察觉到了姜绛与他看似平静面容下的异样。
由于姜绛归时夜已深了,予卿暂时按捺住问询的想法,暗自记在心中,等到现在才开口。
“……妖皇宫。”姜绛不愿欺瞒,斟酌着吐出三个字。
“妖皇宫?”予卿迷茫重复。
“疫种竟是妖皇宫流出么?”
两人为着疫种而来,予卿大概猜想是疫种有了新线索,姜绛才会夜探王宫。
姜绛与他在一起百年,每次说起过去都是寥寥带过,予卿也只知道他是躲着什么人才会误闯鬼界禁忌之地,被困在那里。
予卿大概知道姜绛此前与幽冥狼族有些纠葛。
却也不太了解更具体的情况。
“我……去见了正炜。”姜绛本不欲将自己与正炜从前的事情告知予卿,怕他吃味。可转念一想,若是此事被予卿从别人口中听到,只怕会更糟糕,说不准会致使两人生出芥蒂。
因此虽略显迟疑但仍旧说出了正炜的名字。
“妖皇?”予卿见姜绛神情闪烁,每次姜绛做了错事,或是心虚便会这般模样,顿时脑中冒出不祥的预感,感觉姜绛接下来的话对自己可能不太友好。
“卿卿,这件事我细细讲与你听。你千万不要恼我。”
姜绛便将与正炜相识、相交、相恋的始末悉数道明,只在两人相恋的部分含糊其辞。
予卿在听到两个人曾有过情意时果然神色大变,那张清俊至极,雍容光彩的脸上挂不住温柔宁和的笑。
“那你昨日与他……”予卿勉强扯了扯嘴角,尽量不让自己露出惶然迷茫。
姜绛略有愧意,又心虚又心疼地用自己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闷声道:“我未曾与他私会,亦不是去与他叙旧,我是有正事不得不去见他。卿卿,我错了,不该瞒你。但你要信我,我现今心中唯有一个你,什么正炜我全然不再放在心上。”
“你若因此误解我对你的忠贞,那我宁愿肝肠寸断——”姜绛口上没个把门,予卿二指抵在他唇上强行闭麦。
予卿虽心中酸涩,又遗憾不是自己与他早早相识,以至让旁人占了便宜。但还是不忍他说毒誓,只能咽下满心醋海翻波,咬牙强意作出无妨大度的态度:“这种话不必说了,我自然信你。但今后你不许背着我去与他独处,你若见他,我一定与你一起。”
对上予卿含情忍泪的琥珀色雾眸,姜绛连声答允,又是轻言细语哄了半响,才让予卿化愁为喜,重新展露笑颜。
他们这边告一段落,妖皇宫那里宣德殿迎来了久违的稀客。
不同于世间大多数女子的一意求白,来人肤色是亮烈健康的麦色,长眉轻扬入鬓,眼角微微飞起,有丹凤眼的妩媚,更带着野性不驯的气息。身上妃色稠衣满绣大朵芍药,随着她举动间制成花朵的金线宝光流转。
这是妖界长公主,亦是正炜同父异母的妹妹——瑰璐公主。
这位瑰璐公主在正炜一众自他继位前后被他各种料理的兄弟姊妹们中是个例外。
她在老妖皇生前受到的待遇不好不坏,只是没有随大流去针对正炜,一直做足表面功夫对他礼敬三分。
也无太大的野心,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故而正炜也从没怎么为难过她,反而给她些许厚待,顺势就封了她做长公主。
只是她也很久没进宫拜见过正炜,突然被他叫来心里还有点奇怪。
她自己清楚自己这位兄长对自己是没多少兄妹情意的。
毫无预兆的召自己进宫,总不可能是突发奇想打算跟自己联络一下塑料兄妹情吧。
碎金点点,云鬟生辉,步摇垂在颊边,随着瑰璐抬手轻掠鬓间的动作,撞出轻灵的泠泠声。
妃红的软烟罗裙裾迤逦,与透窗照进的浅金光线相得益彰,艳丽与明亮的色彩,漾起千重烟霭,周身笼罩在一种独特美感的光晕之中。
“臣妹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瑰璐落座后纳罕地不动声色将自己许久未见的皇兄上下打量几眼,才款款笑问:“陛下今日可有要事交代臣妹?”
“朕记着你从前与阿绛很是亲近。”正炜态度远不如在姜绛面前温润如玉,他睨了一眼这个不相熟的妹妹,神情淡淡。
姜绛?
瑰璐心中一惊,面上仍旧笑语盈盈:“陛下如此问,可是姜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