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姜绛只是客气性一提,却不想那日过后,正炜果然多次来约姜绛出门游玩。
见正炜实在热心又恳切,姜绛便应约随他出游。
一个有意交好,一个生性活泼开朗,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的熟稔了。
若此时姜绛还是个姑娘免不得会多想,这人是否对自己有意思。
但现在姜绛是个男子,更是与正炜同性别的乾元,虽然说妖族一向民风开放,但也不会对同性之爱这种事毫无顾忌。姜绛便放下心来将正炜看作是闺蜜一般,打打闹闹,稀疏平常。
心理性别仍旧为女,性取向依旧为男的姜绛四十五度仰天长叹,深觉自己恐怕要加入四爱这个伟大而光辉的大家庭了。
他可以接受自己撅别人,但无法接受自己是被撅的那一个。
不然就太可怕了,光是想想姜绛就忍不住汗毛倒立,手臂起鸡皮疙瘩。
与他同游踏青的正炜跪坐在自带软垫上,隽秀眉眼偕着几分笑意,一手执棋,似在考虑这枚棋子应当落在棋盘哪出。
“这时候又碰上烦心事了?不妨说与我听,也好为你提些建议。”正炜悠悠调侃道。
“不过是修炼的小事。对了,你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了?”
“你哥你姐你弟还针对你吗?”
姜绛支腿而坐,目光炯炯,紧盯着正炜想听他家里的八卦。
他闻到有瓜的气息就来了劲儿,假如他头上要是有根天线,只怕这时候也已经立得直挺挺的了。
据正炜而言,他家里颇有些家资,人物关系也很是错综复杂,常常因一点鸡毛蒜皮之事闹得喋喋不休。
正炜在家中排行第六,生母不是父亲的正妻,也不得父亲喜爱,况兄弟姐妹众多,故而一向被冷待。
他父亲年事已高,身边兄弟姐妹们为了家产都快斗成乌鸡眼了。正炜直言亦是想要争一争,姜绛大力支持,在他背后摇鼓呐喊、擂鼓助威。
“我现在胜算略高些。阿绛,你给的药物实在好用,我手下有原本旧疾复发之人用了你的药后已完全大好了。我实在不知如何谢你。”
这样说着,正炜放下棋子认真凝视着姜绛,鸦色睫毛浓而稠密,在眼睑下方投下一排深影。
“嗐,谢什么,你之前不也帮了我嘛。”
“再说我可是收费的,总不能砸了自己的饭碗不是。”姜绛嬉皮笑脸凑过去,半个身体越过小桌。
“也多亏了有你这位大客户,我才多了好多进账,不至于喝西北风。”
“还是——你没拿我当朋友?”
听到如此质问,正炜一双眼眸含笑似有融融春水,“怎么会?阿绛,虽你我相识不久,可我已然视你为知己,不然也不会将家里事说与你听。”
闻言姜绛心满意足咂咂嘴,“算你识相。”
又见正炜继续左右手互博,在棋盘上自弈,姜绛耐心看了会儿,没看懂,百无聊赖之际他偶然四顾发现不远处有来卖枇杷的。
“我去买几个枇杷,你在此处不要走动。”说完姜绛自己嘎嘎笑了。
他现在特别能理解为什么上辈子班级里那些男生都争相想做自己哥们的爸爸,虽然不懂其中原理,但真的很让人无法抗拒。
姜绛自己乐不可支,想去看正炜的反应。
却见正炜温和笑着看他,只在看他对自己笑,发现他目光凝在自己脸上,问了句“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疑惑的摸向脸颊,完全不明白他因何而笑,为何而笑。
姜绛笑容渐渐淡了些,在不懂的人面前说这些实在很无趣,他不会get到有趣的地方,也不会和自己一样在此刻蓦然发觉,真的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和从前那个真的不一样。
虽然原来世界上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梗与笑点,但就是很不一样。
姜绛心口突然有些酸楚,后知后觉的难过的想,原来这就是小说里面被系统拐了的主角拼死也要回家的原因啊。
这辈子开始,挨饿的时候他没哭,采药时鹿蹄打滑差点从山上摔下去的时候他没哭,磕磕碰碰一身伤的时候他没哭,得知父亲死了时他也没哭,可现在因为自己的一句失败的玩笑话,他真的有些想哭了。
姜绛猛眨几下眼睛,感受到眼眶湿润被风一吹又有些凉感。
他起身背对着正炜抬手胡了把脸,随后走到枇杷摊子前,捡了个大小适中的在手上抛了抛,“你家枇杷保甜吗?”
对面小贩忙声回道:“公子可以尝尝看,我这枇杷是今早现摘的,新鲜的很。”
也不用剥皮,姜绛随手搓了搓就咬下去,嗯,咬破果肉瞬间汁水充盈口腔,质地香软细腻,的确很甜。
有点吃的就被哄好了的姜绛将刚才的伤怀立即抛到了九霄云后。
他眼前一亮,伸手在枇杷堆上面划一个大圈,几乎从摊子一边划到了另一边,“这些都给我打包。”
拎着布巾裹着的枇杷,姜绛一屁股坐在正炜身边,把他差点从坐垫上挤下去。
正炜晃了晃,稳住身形后无奈看他一眼,“阿绛。”
把布巾放在脚边,打开掏出一把枇杷塞给正炜,“你别老是下棋了,总低着头对脊椎不好——”话到这里,姜绛图穷匕见,“我又看到池子里有莲叶了,还有划船的,咱们也下去玩,好不好?”
“没准还能摘好多莲子荷花,咱们带回去裹上面用油炸了,也好吃。”
“我做给你尝尝,好不好?”
怀里揣着枇杷,正炜自相识起对他无有不应,此刻亦然称好。
两人租了条能让二人容身的小舟。
夏初上午的风还是清爽的,姜绛平瘫在小舟上,鼻翼间是荷叶荻芦的清香。
这时候还没有荷花,姜绛兴致勃勃,一双杏眼黑又亮,浓密长睫垂下时遮住灵动的双眸,“我以前看书的时候听说过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还有“夏目残荷香”,却从来没见过,等到荷花开、荷花败的时候,咱们再来一次吧。”
上辈子学校里倒是种了荷花,只是离她居住的生活区很远,只有去图书馆的路上能看到,可她又不爱出门,期中考也大多找自习教室。
当荷花开、荷花败时,自然不会为了一饱眼福专门跑一趟。
正炜失笑点他,“你倒是很贪心。嗯,盛情难却,在下只好倾力以待喽。”
朝阳辉辉,风荷清露,绿叶田田,波光碎影里摇曳着人与荷叶的影子,姜绛忍不住侧身伸手在水面上掬了一把。
清澈池水从指缝中流淌,姜绛拿湿漉漉的手贴在背对着他坐在一旁的正炜后脖颈上。
被姜绛这么一偷袭,正炜几乎下意识要作出反击,差点一把将姜绛的手臂攥住扭到身前,却在下一秒意识到是姜绛的捉弄。
回过头是姜绛捂着嘴偷乐,少年搞怪模样甚是鬼灵精怪。正炜心中那点不虞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觉得无奈,浅浅笑道:“阿绛,不要再捉弄我了。”
收回手来一下起身扑到正炜背上,揽着他肩膀笑嘻嘻,“不要,你总是一本正经。虽然那样也不错,但总觉得跟你隔了一层什么似的,果然还是被恶作剧后惊愕的时候更真实些。”
感受到肩胛上部温热的呼吸,正炜心脏蓦地一跳,掩饰般轻咳一声,叹息道:“是我不好,想来我守着礼让你失落了。”
“今后我定待你更好些。”
姜绛理所当然赞同,开始胡言乱语道:“你当然要对我好。虽然我不一定是你唯一的朋友,但你也不一定是我唯一的朋友啊。我上次交朋友还是在上次……”
“你要知道,我离开你,就像鱼离开了水,不仅能烤了吃,还能做成咸鱼干。”
“如果你不对我好的话,绝对会失去我的。”姜绛信誓旦旦,振振有词做出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