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酾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在酒局上潦草地提了一句。那蛋糕是芒果味的,她向来厌恶芒果,却无人记得。一群同事家的小孩蜂拥而上,争抢着分食,她缩在角落,竟连一口自己的成年蛋糕都没尝到。而那天,本也不是她真正的出生日期。
这一年,她目睹了许多朋友的成年礼。李家女儿被父母带去了欧洲,张家少爷收到了一辆轿车,就连家境平平的陈家小子,也有一场精心布置的派对。梁酾每每参加,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像被钝刀割着。她父母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浑然不在意。
"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知不知道?"父亲常这样说,眼睛却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停地滑动。他的"付出"大抵是指那笔不菲的学费,和偶尔丢在茶几上的零用钱。至于女儿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恐惧什么,他从未费心了解。母亲则永远是一副顺从模样,对丈夫的漠然视而不见,对女儿的失落充耳不闻。
梁酾的房间里有一个铁盒,里面收着各种生日蜡烛——那是她从别人生日蛋糕上偷偷取下的。十岁的粉色星星,十二岁的蓝色数字,十五岁的彩虹条纹……唯独没有属于她自己的。她时常打开盒子,用手指轻抚那些蜡烛,想象它们插在自己蛋糕上的样子。
儿童节那天,她看见邻居小孩抱着新得的玩具,被父亲高高举起。那孩子笑得像个小太阳,母亲在一旁录像,嘴里念叨着"宝贝看这里"。梁酾站在自家窗前,看得出了神。她忽然想起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妈,"她鼓起勇气,声音比想象中颤抖,"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母亲正在叠衣服,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又继续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她头也不抬,"爸爸工作那么忙,不都是为了你吗?"
梁酾觉得喉咙发紧。"可是……"
"别可是了,"母亲打断她,"去学习吧,快高考了。"
那天晚上,梁酾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蛋糕,插着十八支蜡烛。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吹灭,蛋糕却突然消失了。醒来时,枕头上湿了一片。
后来梁酾考上了远方的大学。离家那天,父亲难得地请了假送她去车站,却一路都在接电话谈生意。母亲往她行李箱里塞了几包零食,嘱咐她注意身体。列车启动时,梁酾望着站台上父母模糊的身影,忽然发现自己在心里数着——还有多少天到下一个生日。
车窗外,风景飞速后退。梁酾明白,有些伤痕,就像那些不属于她的生日蜡烛,将永远收藏在她记忆的铁盒里。而成年,不过是学会如何带着这些伤痕,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