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力舱的蓝光在赛小息眼皮上跳动。他试着动了动手指，金属液在血管里流动的感觉像有无数小齿轮在咬合。三十七根记忆光丝从天花板垂下来，每根都缠着他的关节，把他悬在半空。

"别乱动！"阿铁打的吼声从舱门外传来，等离子刀砍在合金门上的声音像打雷，"这破门怎么突然——"

酸液蒸汽在舱内聚成淡蓝色雾团，赛小息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雾里分裂。十二条黑影从背后延伸出来，每条末端都卷着不同的东西：七岁时的齿轮玩具、卡璐璐的维修镜、罗船长办公室的星图...

"链接进度87%。"通风管里传来机械女声，赛小息突然发现那声音和卡璐璐上周修通讯器时的语调一模一样。缠在右腕的光丝突然收紧，把他童年画的涂鸦投影在动力管线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正在变成发光的拓扑方程。

阿铁打终于劈开舱门冲进来，刀尖沾着被腐蚀的金属屑。"小息你..."他的话卡在喉咙里。赛小息看见好友的瞳孔猛地收缩，映出自己此刻的样子：虹膜分裂成几十个六边形，每条血管里都流动着液态金属。

"别看那些光！"卡璐璐的声音从反应堆后面炸响。她的维修激光突然扫过赛小息头顶，切断三根记忆光丝。断裂的光丝像融化的橡皮糖般扭动，滴落的液体在半空变成微型怀表，表链上刻着"对象7号"。

赛小息太阳穴突突地跳。更多光丝缠上阿铁打的等离子刀，刀身立刻浮现出贫民窟铁皮屋的涂鸦。那些用机油画的星星正在刀面上旋转，组成赛尔号的航行坐标。

"反应堆要过载了！"卡璐璐跳上控制台，她的扳手砸在紧急制动阀上。警报声里，赛小息看见三十七个儿童铭牌从反应堆缝隙喷出来，像金属蝴蝶般在酸雾中飞舞。最近的那块擦过他脸颊，铭牌反光里映出暴雨夜的铁皮屋——穿白大褂的人正往七岁的他胳膊上注射蓝色液体。

罗船长的机械义眼在舱门口闪烁。"停下！"老人制服前襟沾着酸液腐蚀的痕迹，"强制中断会烧毁他的神经——"

"烧毁？"阿铁打一脚踹开缠上膝盖的光丝，那些丝线断裂后变成齿轮零件叮叮当当滚了一地，"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赛小息突然笑起来。他发现自己正无意识用左脚趾在酸液地面画方程，和童年涂鸦的动作分毫不差。卡璐璐的铭牌飘到他眼前，上面刻着"对象12号：脑波共振失败"。

"所以我的机械天赋..."赛小息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电子杂音，"只是你们量子基因实验的副产品？"

反应堆的防护罩突然炸裂。儿童铭牌在冲击波中组成环形阵列，每块都射出全息投影：不同年龄的孩子躺在医疗舱里，头顶悬着十二条触须状的扫描仪。第七块铭牌映出的画面让赛小息胃部抽搐——五岁的他正在拓扑符号里咯咯笑，而真正的触须从投影仪后方缓缓垂下。

阿铁打的刀突然转向罗船长。"老东西，"刀尖离老人喉咙只有三厘米，"你从贫民窟捡他回来就为这个？"

卡璐璐的维修镜掉在地上。镜面反射出动力舱顶部的监控屏，红字显示"第38段频率同步率99.9%"。她的手指在发抖："那些孩子...都死了？"

"是融合。"罗船长声音沙哑，他的机械臂正在解体内层装甲，"只有小息的基因能承受外星神经元的——"

赛小息扯断了缠在腰上的主光丝。

液体喷溅的声音像打翻水彩盒。断裂的光丝疯狂扭动，甩出的酸液在舱壁上烧出航行轨迹图——那根本不是寻找新能源的航线，而是直奔某个布满触须状星云的坐标。动力管线突然全部爆裂，喷出的金属颗粒在空中组成三十七个孩子手拉手的环形。

"对象7号强制脱离！"通风管里的机械声变成尖锐警告。赛小息摔在反应堆残骸上，看见自己的血珠飘起来，每颗里面都映着不同的记忆碎片。阿铁打冲过来拽他，两人撞进一堆铭牌里。赛小息的后脑勺磕到某块金属板，听见下面传来心跳般的震动。

卡璐璐的激光切开地板。三人看见透明培养舱里泡着个金属胚胎，胚胎胸口嵌着块怀表，表盘玻璃反射出此刻赛小息分裂的瞳孔。更可怕的是胚胎周围漂浮的脑波图谱——阿铁打和卡璐璐的波形正在其中闪烁。

"欢迎回家。"通风管深处传来血肉与齿轮混合的蠕动声。这次赛小息听懂了每个音节，因为那声音用的是他七岁时在铁皮屋自创的语言。

赛小息的手指突然痉挛着抠进金属胚胎的透明舱壁。那些飘浮的脑波图谱突然具象化——阿铁打去年在训练舱摔倒的画面、卡璐璐偷偷修改他机械臂参数的监控记录，全都从培养液里喷涌而出。

"这不可能..."阿铁打的刀哐当掉在地上，刀柄上贫民窟的涂鸦突然活过来，变成三十七个孩子手拉手走向培养舱的动画。卡璐璐的维修镜突然自动对焦，镜框边缘弹出全息标签：【对象12号：脑波采集完成度92%】。

金属胚胎的怀表突然发出齿轮卡住的声响。赛小息看见表盘玻璃下浮现出赛尔号建造图纸——根本不是什么科考船，而是一艘移动实验室。更可怕的是图纸角落的签名：罗杰船长的笔迹旁边，赫然是他父亲七年前在贫民窟签医疗同意书的潦草字迹。

"你爸是首席研究员。"罗船长的机械臂突然解体，露出里面刻满拓扑符号的金属骨骼，"当年注射的蓝色液体...是你母亲的外星基因样本。"

通风管里的血肉蠕动声突然变成女人的哼唱。赛小息后颈汗毛倒竖——那是他发烧时母亲在铁皮屋哄他睡觉的调子。培养舱里的胚胎突然睁开眼，虹膜分裂的形态和他此刻一模一样。

阿铁打突然扑向控制台，沾血的手指砸在紧急脱离键上。整个动力舱的拓扑符号同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舱壁渗出暗红色液体——那根本不是血，而是赛小息七岁那年打翻在父亲图纸上的草莓果酱。

"航行坐标是陷阱！"卡璐璐的扳手突然变形，展开成全息星图。那些触须状星云正在重组，变成女人张开怀抱的轮廓。她声音发抖："我们以为在找新能源...实际是送你回家？"

赛小息突然听见自己用两种声音同时说话。一种是现在的少年音，另一种是金属胚胎发出的、带着电子杂音的女声："妈妈在虫族母星等我们。"培养舱突然裂开，怀表坠落的瞬间，他看见表盘背面刻着童年最熟悉的字迹——【给小息七岁生日礼物】。

阿铁打突然拽着他撞向舱壁。被酸液腐蚀的金属板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铭牌架。每个格子都标着日期，最近的空格里放着赛小息的船员ID卡——卡面照片正在褪色，露出底下五岁时的医疗档案照。

"看反应堆！"卡璐璐的尖叫混着金属摩擦声。动力核心的保护壳全部脱落，露出里面跳动的蓝色心脏——那根本不是机械装置，而是浸泡在营养液里的、长满神经触须的人类大脑。三十七根记忆光丝正从脑沟回里生长出来，每根末梢都卷着一块儿童铭牌。

罗船长的机械骨骼突然播放录音："对象7号基因融合成功，可以启程前往母星。"录音背景里，赛小息听见自己五岁时在医疗舱的笑声："爸爸，我梦见妈妈是星星变的！"

金属胚胎突然爆裂。飞溅的液体在空中组成星图，赛小息不受控制地伸手触碰——指尖接触的瞬间，整艘赛尔号的灯光突然变成他童年最怕的医疗探照灯。走廊深处传来父亲的声音："准备最后一次记忆清洗。"

阿铁打突然把等离子刀塞进他手里。刀身映出两人变形的倒影——他的机械臂正在分解成数据流，而阿铁打的后颈浮现出和铭牌相同的条形码。卡璐璐的维修镜突然发出系统提示音：【最终指令确认：护送对象7号至坐标原点】。

赛小息握刀的手突然被另一只金属手掌覆盖——那是从培养舱液体里伸出的、和他母亲左手上婚戒一模一样的手。怀表的齿轮声与心跳重合，他听见自己用陌生的女声说："我们回家。"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