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在车窗上,形成一道道模糊的水痕。我坐在后座,翻阅着季度报表,车载广播轻声播放着古典音乐。这是从公司回家的常规路线,但今晚的暴雨让一切显得异常阴郁。
"开慢点,张师傅。"我抬头提醒,"这天气太差了。"
"好的程总。"司机老张是周沉推荐的人,沉稳可靠,"后面那辆车跟了我们很久,要甩掉吗?"
我立刻转头,透过雨幕看到一辆白色宝马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心脏骤然紧缩——前世我出"意外"的那天,跟踪我的也是一辆白色宝马。
"能看清车牌吗?"我强作镇定地问。
"雨太大,看不清。"老张皱眉,"要报警吗?"
"先别。"我掏出陆远给的加密手机,快速发了条消息:"被白色宝马跟踪,位置在延安高架。"
回复几乎是即时的:"保持路线,别慌,我在附近。"
看到这条消息,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陆远说他在附近,就一定会及时出现。过去两周的合作已经让我对他的能力有了绝对的信任。
车子驶下高架,进入一条相对僻静的道路。雨更大了,几乎形成一道水幕。突然,白色宝马加速冲了上来,与我们并排行驶。
"程总!"老张惊呼。
我转头,透过雨帘看到宝马驾驶座上的人——长发,红唇,精致如瓷娃娃的侧脸。即使五年没见,我也一眼认出了她。
苏婉。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转头对我嫣然一笑,那笑容与前世她站在落地窗前看我坠落时一模一样。然后,她猛地打方向盘,宝马狠狠撞向我们的车门。
金属撞击的刺耳声响彻车厢,我们的车失控打滑,老张拼命稳住方向盘。"坐稳!"他大喊。
又是一次更猛烈的撞击,这次我们的车彻底失去控制,旋转着冲向路边的护栏。世界天旋地转,安全带勒进肩膀,我的头狠狠撞在车窗上。
剧痛。黑暗。然后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恍惚中,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很遥远。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又回到了坠落的那一刻。我要死了吗?又一次?
"程锦!醒醒!"
这个声音很熟悉,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陆远?
我努力睁开眼,视线模糊一片。雨水打在我脸上,混合着某种温热的液体——可能是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把我从变形的车厢里拖出来。
"陆...远..."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别说话,保存体力。"他的声音异常紧绷,"救护车马上到。"
远处传来警笛声,但更近的地方,我听到高跟鞋敲击路面的声音,优雅而从容,像死神的脚步声。
"天啊!锦锦!"苏婉夸张的惊呼声传来,"怎么会这样?我刚好路过看到车祸,没想到是你!"
我的血液瞬间冰冷。她想靠近,但陆远用身体挡住了我。
"站住。"他的声音低沉危险,像出鞘的刀。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苏婉的声音带着虚假的关切,"让我看看她!"
"我说,站住。"陆远重复道,语气中的杀气让即使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我也不寒而栗。
苏婉的脚步停下了。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到她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恢复成担忧的表情。她今天穿着米色风衣,长发如瀑,红唇似血,与前世最后一面的形象完美重叠。
"锦锦,你还好吗?我是婉婉啊..."她试图绕过陆远。
就在这时,警笛声逼近,救护车的蓝光划破雨夜。苏婉犹豫了一下,最终后退几步:"告诉锦锦我会去医院看她。"说完,她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雨中。
"别...让她走..."我抓住陆远的衣袖,"她是...凶手..."
"我知道。"陆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现在你的安全第一。"
医护人员赶到,我被抬上担架。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陆远站在雨中,浑身湿透却毫不在意,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像一头守护领地的狼。
黑暗再次降临。
消毒水的气味。规律的电子音。柔软的床铺。我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
"醒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右侧传来。
我转头,看到陆远坐在陪护椅上,衣服已经干了,但头发还有些潮湿。他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似乎一夜未眠。
"苏婉..."我嘶哑着开口。
"安全起见,我让人封锁了你住院的消息。"陆远递给我一杯水,"只有周沉和几个绝对可信的人知道。"
我小口啜饮,温水滋润了干痛的喉咙。"老张怎么样?"
"轻伤,已经出院了。"陆远的表情变得严肃,"程锦,那不是意外。宝马的撞击角度非常专业,是冲着让你重伤甚至死亡来的。"
"我知道。"我苦笑,"前世她也这么干过,只是时间提前了。"
陆远突然倾身向前,双手撑在我病床两侧,脸离我只有寸许。他的眼神锐利得几乎能刺穿我:"看着我,仔细回忆。前世苏婉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杀你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一怔。陆远的表情异常严肃,似乎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在...五年后。"我慢慢回忆,"林耀东已经掌控了公司,他们不再需要我了。那天苏婉假装来安慰我,实际上...她和林耀东一起把我从办公室的落地窗推了下去。"
"不是车祸?"
"不是。"
陆远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所以这一世,他们的计划变了。"
"什么意思?"
"如果按照前世轨迹,苏婉应该继续伪装成你的好朋友,等林耀东完全掌控公司后再动手。"陆远分析道,"但现在,她冒险亲自出手制造'车祸',说明他们的时间表提前了。"
我试图坐起来,一阵剧痛立刻从头部蔓延至全身。陆远轻轻按住我的肩膀:"别动,你有轻微脑震荡和两根肋骨骨裂。"
"我必须出院。"我固执地说,"如果苏婉已经决定动手,林耀东也不会闲着。他们会趁机加快转移资产的步伐。"
"已经安排了。"陆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周沉在监控公司情况,徐长河提供了几个商业调查专家协助。你需要的是休息和恢复。"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看了一眼屏幕后,陆远的表情变得更加冷峻:"说到魔鬼,魔鬼就来电话了。"
"林耀东?"
"嗯,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你住院的消息。"陆远把手机递给我,"要接吗?"
我深吸一口气,接过手机:"喂?"
"锦锦!"林耀东的声音充满"担忧","我刚听说你出车祸了!你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只是小伤,不严重。"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虚弱但平静,"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
"别开玩笑!车祸可不是小事!"他坚持道,"告诉我位置,我..."
"耀东,"我打断他,"真的不用了。我现在很累,想休息。明天回家再说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吧...但你得答应我好好休息。对了,听说苏婉回国了?她今天还联系我打听你的情况。"
我的手指瞬间收紧。果然,他们已经接上头了。
"苏婉?"我假装惊讶,"她不是在法国吗?"
"昨天刚回来。"林耀东的语气"自然"得令人作呕,"她说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先看到你出车祸。她很担心你。"
"替我谢谢她,等我好些再联系她。"我强忍着恶心说。
挂断电话,我把手机还给陆远,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他们已经开始编织新的谎言网络,就像前世一样。
"演得不错。"陆远评价道,"但接下来他们会更激进。苏婉已经暴露了自己,说明他们决定速战速决。"
"为什么?"我皱眉,"前世他们耐心地等了五年..."
"除非..."陆远的目光变得深邃,"他们也有所改变。"
这个可能性像冰块滑入我的脊背。如果林耀东或苏婉也重生了,那么一切预测都将失效。游戏规则完全改变了。
"我需要尽快回公司。"我挣扎着要起床。
"别急。"陆远按住我,"先做个测试。"他拿出笔式手电,"看着光,我检查下你的瞳孔反应。"
他俯身靠近,手电的光照进我的眼睛。在这个距离下,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左眉上那道疤痕的细节,还有他眼睛里细微的灰色纹路。他的呼吸轻拂在我脸上,带着淡淡的咖啡香。
"瞳孔反应正常。"他直起身,"但脑震荡的症状可能会持续几天。头晕、恶心、短暂记忆缺失都算正常,但如果出现剧烈头痛或视力模糊,立刻告诉我。"
"陆医生?"我忍不住调侃。
"战场急救训练。"他随口回答,随即意识到说漏了嘴,迅速转移话题,"你需要休息,我就在门外。"
他转身要走,我突然叫住他:"陆远...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
"职责所在。"他头也不回地说,轻轻带上门。
独自躺在病房里,我终于有机会整理思绪。苏婉的突然出现和袭击打乱了我的计划,但也证实了一个重要信息——敌人确实比前世更加激进。为什么?是因为我的行为改变了时间线,还是他们也...
头痛袭来,我闭上眼睛。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个雨夜,白色宝马冲过来的瞬间,苏婉那张精致的脸上残忍的微笑...
"程总?该吃药了。"护士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她推着小车进来,上面摆着几瓶药和注射器。我正想道谢,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个"护士"的指甲上涂着淡粉色指甲油。而刚才查房的真护士,指甲是干干净净的。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苏婉最喜欢的就是淡粉色指甲油。
"先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吃。"我假装虚弱地说。
"医生嘱咐要现在服用。""护士"坚持道,拿起注射器,"先打一针止痛。"
我悄悄把手伸向床头呼叫按钮,但她敏锐地注意到了我的动作,眼神瞬间变得危险。
"不乖的病人要受惩罚哦。"她用甜蜜的声音说,突然从托盘下抽出一把手术刀。
我猛地抓起水杯砸向她的脸,同时大喊:"陆远!"
门被砰地撞开,陆远如闪电般冲进来。假护士反应极快,手术刀划向我的喉咙,我勉强侧身避开,但刀尖还是划破了肩膀。剧痛让我眼前一黑。
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和女人的尖叫。我睁开眼,看到陆远已经将袭击者制服在地,手术刀踢到了角落。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一招一式都带着军队式的干净利落。
"谁派你的?"陆远冷声问,膝盖压住女人的背部。
"去死吧!"女人挣扎着骂道。
陆远毫不留情地反剪她的双手,咔嚓一声上了手铐。"保安马上到。"他对我说,然后注意到我肩膀的伤口,"你受伤了。"
"小伤。"我按住流血的肩膀,"她不是苏婉。"
"当然不是。"陆远轻蔑地说,"苏婉不会亲自干这种脏活。这是雇来的杀手,很可能是黑曜石的人。"
保安和警察很快赶到,将假护士带走。陆远坚持要给我重新检查伤口,医生也被紧急叫来。
"需要缝两针。"医生检查后说,"可能会留疤。"
"没关系。"我淡然道。比起前世坠楼而死的结局,这点小疤算什么。
处理完伤口,医院加强了安保,陆远则寸步不离地守在我床边。夜深人静时,我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陆远,你到底是谁?普通商业调查专家可没有你这样的身手和资源。"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我曾经是军人。"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特种部队,负责高危任务。五年前一次行动中,我的小队遭遇埋伏,只有我活下来。"
"黑曜石?"
"嗯。"他简短地确认,"那次之后,我退役专门调查他们。你父亲...可能也是他们的受害者。"
这个信息像炸弹一样在我脑中爆开。"父亲?他不是心脏病发作去世的吗?"
"表面上看是这样。"陆远的目光变得锐利,"但我查到,在他去世前一周,曾与黑曜石的一个壳公司有过接触。而且..."
"而且什么?"
"他的症状不符合典型的心脏病发作,更像某种神经毒素。"陆远的声音几不可闻,"当然,这只是猜测,没有确凿证据。"
我握紧床单,胸口翻涌着冰冷的怒火。如果父亲也是被谋杀的,那么这场复仇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不再只是为我自己的冤屈,更是为父亲讨回公道。
"我们会查清楚的。"陆远仿佛读懂了我的心声,"但现在,你需要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什么硬仗?"
"苏婉会来'探望'你。"他冷笑,"林耀东已经'不小心'把医院地址泄露给她了。"
果然,第二天上午,苏婉就"闻讯赶来"。她抱着一大束白玫瑰,穿着素雅的米色连衣裙,看起来纯洁无害。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她撞我的车,我几乎要相信这副天使面孔了。
"锦锦!"她一进门就红了眼眶,"天啊,看到你这样我心疼死了!"
我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婉婉,好久不见。"
苏婉把花放在床头,然后不由分说地抱住我。她的香水味包围了我,那种独特的铃兰混合茉莉的香气,曾经让我觉得安心,现在只让我作呕。她的拥抱很紧,手指在我背后的伤口附近"不经意"地按压,剧痛让我差点叫出声。
"听说你出了车祸,我整晚没睡好。"她松开我,眼中闪着泪光,"到底怎么回事?"
"雨天路滑,司机失控了。"我轻描淡写地说,注意到陆远站在门口,目光如鹰般锐利。
"这位是?"苏婉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公司的安全顾问,陆远。"我介绍道,"最近行业不太平,公司加强了高管安保。"
"你好,苏小姐。"陆远点头致意,语气平淡,但我注意到他的手放在随时可以拔枪的位置。
"安全顾问?"苏婉轻笑,"锦锦,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人总会变的。"我意有所指,"特别是当发现自己一直被欺骗的时候。"
苏婉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你说话怎么怪怪的?我们可是最好的闺蜜啊。"她握住我的手,"对了,我回国准备长住了,以后可以经常见面了!"
"太好了。"我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正需要人陪呢。"
我们像两个专业演员,上演着一出名为"闺蜜情深"的荒诞剧。苏婉讲述着她在法国的"生活",编造得绘声绘色;我则"感动"于她的关心,时不时插几句"真的吗?""太棒了!"。
陆远在一旁冷眼旁观,眼中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对了,"苏婉突然压低声音,"你和耀东还好吧?他昨天打电话时听起来很担心你。"
"我们很好啊。"我假装困惑,"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她欲言又止,"就是觉得你们最近有点疏远。你知道的,男人有时候..."
"苏小姐。"陆远突然打断,"医生嘱咐程总需要多休息,不宜长时间会客。"
苏婉明显不悦,但维持着优雅:"当然,是我太兴奋忘了时间。"她站起身,"锦锦,我明天再来看你。好好休息!"
她在我的脸颊上留下一个轻吻,然后摇曳生姿地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给陆远一个挑衅的眼神。
门一关上,我就抓起消毒湿巾狠狠擦脸。"她怎么敢!"我咬牙切齿,"装得像个天使,实际上..."
"冷静。"陆远递给我一杯水,"她的表演很完美,这说明两点:一,她不知道你已经认出了她;二,她还有更大的计划。"
"什么计划?"
"不确定,但肯定与林耀东有关。"陆远调出手机上的监控画面,"看,她一出医院就联系了某人。"
画面中,苏婉站在医院门口打电话,表情与刚才判若两人,冷酷而精明。
"能监听到内容吗?"
"太远,信号不好。"陆远摇头,"但追踪显示,她打给了林耀东。"
我靠回枕头上,头痛再次袭来。这场博弈比我想象的更复杂,敌人也比前世更危险。但有一点我很确定——这一次,我不会坐以待毙。
"陆远,"我轻声说,"帮我个忙。"
"什么?"
"联系徐长河,我需要他提供一些...特殊资源。"
陆远挑眉:"什么性质的资源?"
"能对抗黑曜石的资源。"我直视他的眼睛,"既然他们要玩阴的,我们也奉陪到底。"
陆远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认识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程锦,我开始喜欢你的思维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