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暗潮

市立医院三楼窗台积着昨夜的雨，陈露的吊瓶在风中摇晃，折射出七彩光斑。她数着输液管里的滴落次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高领毛衣下的手术疤痕——那是条蜈蚣状的凸起，从锁骨蜿蜒至第三根肋骨。

门把转动的声音惊醒了浅眠。沈星抱着琴盒立在逆光里，衬衫第二颗纽扣系错了位置。"教导处要查琴房监控。"他声音裹着寒气，袖口露出半截纱布，"今早他们在我储物柜...发现了班费信封。"

陈露的指甲陷进掌心。她记得那个牛皮纸信封，上周五放学后分明看见它躺在教导主任抽屉深处，金属锁扣上沾着暗红指甲油。

"监控是假的。"她忽然开口，惊飞了窗台上的灰斑鸠。点滴架在震颤中倾斜，药液在地面溅出星图，"上周三音乐教室的监控线被野猫咬断了。"

沈星的琴盒砰地撞在墙上。松香粉末簌簌落下，在阳光中形成金色雾霭。他抖着手掀开琴盖，天鹅绒内衬里躺着支断裂的琴弓——断面参差如兽齿，缠着褪色的红丝带。

"他们撕了我的奖学金申请表。"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露出虎牙上的豁口，"说我这样的...不配碰莫扎特。"

陈露的监护仪突然尖啸。她看见沈星扑向呼叫铃的瞬间，后颈浮现熟悉的紫癜——和父亲醉酒后掐住她脖子时的指痕一模一样。

第三章：锈蚀

苏阳在当铺典掉最后一枚金袖扣时，暴雨正冲刷着临江路的梧桐树。橱窗玻璃映出他眉骨渗血的倒影，像幅被雨水洇污的水墨画。典当行老板的算盘珠响得烦人，他想起母亲离家那夜，行李箱滚轮也是这样碾过老宅的拼花地板。

"阳阳乖，等玉兰花开的时候就回来。"女人耳垂上的珍珠坠子晃啊晃，在他记忆里下成一场永不停歇的雪。后来他学会用拳头丈量思念的深度，父亲书房里的皮带扣在皮肉上烙下等距的星群。

手机在裤袋震动。林夏的短信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外婆需要开颅手术]。他盯着掌心的疤痕，那里还留着十四岁那年夺刀时的灼痛——菜刀砍进餐桌的裂缝至今仍在，盛着母亲没喝完的半盏龙井。

雨幕中突然刺入车灯。黑色奔驰碾过水洼，溅起泥浆在当铺铁门上绘出狰狞图腾。苏阳嗅到熟悉的古龙水味混着血腥气，父亲的手杖叩击声像丧钟穿透雨声。

"警察在查三号码头。"男人银质袖扣擦过他渗血的嘴角，"你该学会处理野猫了。"

第四章：蝶殒

林夏在ICU外叠千纸鹤。病历单裁成的翅膀泛着冷蓝，护士说这样能唤回游荡的生魂。玻璃幕墙外，玉兰树正在雨中褪去最后的花瓣，苍白如垂死之人的指甲盖。

沈星的琴声就是这时飘来的。被雨水泡涨的《G弦上的咏叹调》从安全通道渗出，揉弦处带着毛刺。她循声推开防火门，看见少年蜷在台阶上，琴身裂纹里嵌着半片蝴蝶标本。

"陈露转院了。"他琴弓指向虚空，"说是去上海做心脏移植。"积灰的应急灯在他脸上投下栅栏阴影，"今早有人往她储物柜塞了死老鼠。"

林夏想起陈露总别在发间的蓝丝绒蝴蝶结。上周值日时她们曾一起擦黑板，那个优等生突然攥住她手腕："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粉笔灰纷纷扬扬落在陈露颤动的睫毛上，"就把我埋在琴房后的梧桐树下。"

防火门突然被飓风撞开。苏阳浑身湿透立在风口，指间捏着染血的录取通知书。"老东西给我买了去澳洲的机票。"他笑得肩膀发抖，袖口露出半截绷带，"明早的航班。"

积雨从天花板坠落。林夏看见他脖颈处的勒痕新鲜如初，像条暴突的紫藤。沈星的琴弦就在这时崩断，金属丝弹起时划过少年眼角，在泪痣旁刻下血色的逗号。

第五章：溯光

台风登陆那夜，林夏在抢救室签字。钢笔尖戳破纸张的瞬间，她想起十四岁生日那天，外婆用红头绳系住她手腕："我们夏夏的命线长着呢。"

手术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她数着走廊里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苏阳球鞋沾着码头腥气，沈星琴盒滴落梧桐雨水，陈露的轮椅碾过满地药片。当所有阴影在窗前重叠成十字星时，监护仪拉出漫长的平音。

晨光刺破云层那刻，林夏在窗台发现四只千纸鹤。沾着铁锈的翅膀上写满密语：沈星画满五线谱的典当票，苏阳撕碎的船票碎片，陈露病历单上颤抖的乐谱符号。

百年玉兰树在暴雨中轰然倒塌。她看见树根处露出锈蚀的铁盒，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在积水中浮沉，泛黄的照片背面爬满陌生字迹——那是四个少女的誓言，墨迹被雨水泡成血色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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