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世人皆说她是神仙转世。
而她的天资确实卓绝,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是世上顶尖的天才。
她想学医,仅仅可以靠着扁素尘留给她的一本书,短短数年间便学尽了药王谷真传。
她想练武,便可以在八岁那年一夜踏入金刚凡境,这是多少武夫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对着月光,慕霜凝抬手一挥,极致的剑气凝结成实际,所有人都仿佛被拉入了一个玄妙的世界之中。
“这是……逍遥天境?”
无作使一怔,“你这么年轻,便已有逍遥天境的修为,看来当年北离国师为你卜算的命格是真的。”
慕霜凝“是真是假,与你们何干?”
不管玥风城是否相信当初殷常念的命格,他都逃不了是想算计她,算计西楚。
既然如此,他就该死。
调转手中的长剑,慕霜凝指向月影,旋身开始舞动,那本被百里东君召唤而来的桃花再度从地上,被风席卷而起,萦绕着慕霜凝纷飞。
慕霜凝“明月落我衣,得成仙人裳。”
一道硕大的圆月缓缓露出,悬挂在慕霜凝的身后,千万颗星辰碎裂成月华上的颗粒,织就成一条条银白色的细带丝绦。
慕霜凝“仙人欲何去,遥指蓬莱乡。”
流动的光晕化作千万柄锋利的剑光,眨眼间万箭齐发,直接冲碎了无作使的孤虚之阵。
莫棋宣低下头看,只见手中的那一柄玉剑上已经有了细密的裂痕,如同蛛丝密布,摇摇欲坠。
慕霜凝“此乡应何有,玉石碎琳琅。”
圆月渐渐隐退,化作一道道流动的光带,而那道银色的身影倏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无作使与莫棋宣的面前,抬手之间,不染尘一挥,他们二人已经被掀飞。
慕霜凝“千金琉璃盏,美人细腰缦。”
修着大朵莲花的衣袖上有隐约的光辉,仿佛天上的月亮落在凡间,成就了一片绚丽景象。
慕霜凝弯下腰单挑一个剑花,轻盈地月影中旋转,那张琉璃面具上的光泽愈发引人注意。
慕霜凝“仙人得闻后,四顾空茫然。”
渐渐的,她停止了这样轻柔的舞动,转而抬起长剑,似有九头鸟的鸣叫声破空而来,涌动的花瓣在她身后慢慢聚集,最终变成了一只展开燃着火焰的双翅的九头鸟,仰天长鸣。
一片火光之中,那身穿银白色衣裙的身影有裙裾微动,当真恍若仙人。
杀意渐盛,目光也归于凌冽。
微微偏了偏眼神,她将长剑一震,嘶鸣的九头鸟怒而将身上的火焰燃烧得更盛,直接冲向了地下的两个人。
慕霜凝“怫然震剑还,碧血浸残阳。”
杀意散尽,又归于一段剑舞。
那月光之下舞剑的美人分明有绝世之剑,可周身却笼罩着一阵挥之不去的凄凉与悲意。
无人不为此绝世之剑而怔然。
无人不为此绝世之人而心绪不宁。
慕霜凝缓缓落地,发丝凌乱之时有一缕粘在了唇边,竟显得有几分脆弱。
百里东君“小师姐……”
百里东君用了一万分自制力才将自己从那惊艳之中拔出来,担忧地望着提着长剑缓缓走向前的慕霜凝。
“真可笑,你不恨北离的皇族,居然恨同样被北离所灭的我们。”
无作使躺在碎裂成粉末的玉剑残骸中喘着气,咳出一大口血,他奄奄一息道:“难道你已经忘记了,你的国仇与家恨吗?”
慕霜凝“我的仇人是谁,我很清楚。”
慕霜凝“终有一日,我会亲手砍下玥风城的头颅,挂在故国城墙之上,祭奠那些因他的野心而死的英魂。”
他才是愧对这天下的罪人。
“大……胆……”
含着血沫吐出这两个字,无作使再也没有动静。
可慕霜凝望着这两具尸首,却没有任何杀死仇人的欣喜。
她不愿意看到战争再起,也不愿意令自己手中沾满血腥,可她没得选。
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条路,她便不能回头了。
百里东君凝视着她的背影,他没有看到慕霜凝的泪水,可他感觉到了她的伤心。
身后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躯,一双比她自己更有力量的双臂环住了她的腰身,令她向后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慕霜凝没有抵抗,所以百里东君很轻松地取走了她手中连血迹都没有沾上的不染尘。
直到抱住她的这一刻,百里东君才感觉到了,原来小师姐在发抖。
她是伤心到了极致,才会忍不住颤抖的。
慕霜凝“东君,原来杀人不难。”
慕霜凝“杀仇人更不难。”
慕霜凝无数次梦见那一日的场景。
玥风城带着无作双尊背着日光,一步步踏入殿中,就是那一日,她最爱的父亲变成了一个只想杀人的魔鬼。
武帝有罪,终自裁于皇城之内。
她的父亲死了,但最应该死的人,却活了下来。
所以慕霜凝不甘心。
她会一直杀下去,直到玥风城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直到天外天的土地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提复国的念头,敢再次发动战争。
百里东君“小师姐,你可以不用转过来。”
感觉慕霜凝在自己怀里动了动,百里东君善解人意道:
百里东君“我保证,没人能看见你的眼泪。”
慕霜凝“我不担心这个。”
慕霜凝“我更担心,天快亮了。”
慕霜凝抬起眼眸,望见天边隐隐泛白,提醒百里东君:
慕霜凝“你要是早不动身,就该与拜师失之交臂了。”
一边劝百里东君赶紧走,慕霜凝一边想,这里好像离景玉王的别院很近,正好可以去看看易文君。
另一边,仙人指路台上,月落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力量,再度落下泪来。
月落“李长生,你应该杀了他们。”
李长生“你说得对,打破约定的人,应该付出代价。”
多年之前,玥风城和李长生有过约定,他不帮北离的皇帝杀他,玥风城便不来天启城给李长生找麻烦。
而现在,他既然纵容手下的人在稷下学堂的大考中捣乱,约定自然就破了。
李长生“放心,小丫头杀了两个,另一个我来杀。”
月落“那还有一个呢?”
李长生“还有一个,看他运气怎么样吧。”
说到这里,李长生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他一向自诩是逍遥仙人,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头痛了:
李长生“他们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如那日闯入皇宫要杀皇帝的人大。”
月落有些幸灾乐祸:
月落“你是与北阙有约,可不是与我西楚有约。”
月落“既无约定,曹长卿闯入皇宫威胁太安帝,也未尝不可。”
这不是还没刺杀成功吗?
有什么可头疼的。
李长生“我是怕那个一心为国的疯子,撺掇你家那个小的,做出什么疯事来。”
月落“那你就无需多虑了。”
月落转身,看向天启城大大小小的街道。
月落“图安是最聪明,也是最有主见的孩子。”
纵然历史上有被大臣掣肘的君王,也绝不会是她的小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