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霜凝的另一位师父曾经对她说过，古尘是一位很固执的人，这件事情在他明知道敌不过破风军，却还是要留下来保卫洛桑城的时候，已经可见一斑。
而如今，他再一次展现了自己的固执。
古尘“我不能走。”
古尘“当年一战，镇西侯并未手下留情，我侥幸不死，是上天眷顾；如今隐居在乾东城，更是我一人之愿，与镇西侯府无关。”
古尘“若我走了，镇西侯难逃勾结西楚之罪。”
这一局，只有他死才能破，别无他法。
古尘握住慕霜凝的双臂，将她扶起来，凝视着眼前这张的面容，清丽脱俗，美人如玉，正如当年被百晓堂评为天下第一美人的西楚皇后。
殷常念长大了。
他欣慰地笑了笑，仿佛已经完成了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任务一般，告诉她：
古尘“念儿，你确实是西楚的未来，但为师希望你此生能为自己而活，勿要以复国为念。”
殷常念的念，最初的时候，便不是为了复仇而念的。
人若一生困于仇恨，便难得自在。
古尘不喜欢她成为西楚中那些还一心盼望着复国之人的刀与剑。
所以直至此刻，他都没有告诉慕霜凝，有一位故人不远千里在北离寻找她。
慕霜凝“师父，可如果您留下来，您会死的。”
古尘“我早就该死了。”
慕霜凝“但若不是百里东君，您至少不该现在就死，不是吗？”
慕霜凝想，若不是百里东君取走了名剑山庄魏长风铸的那把仙宫品名剑时，舞出了西楚剑歌，天下人本该以为西楚双仙都已经死去，便不会有人再来乾东城追查古尘的下落。
慕霜凝无法说服自己，不迁怒于他。
古尘“但若不是百里东君误入这桃花林中，我数年前就已经自刎而去。”
一夜之间失去故国，侥幸逃生之后失去了兄长，后来苦寻数年找不到徒弟，加上重伤在身，本就寿命无多，经历了种种磨难的古尘心存死志。
如果不是百里东君重燃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他甚至等不到今日，更不会知道，其实他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徒弟还活在这世上。
这么说起来，究竟要如何算才能算清楚这笔债呢？
慕霜凝“师父，可我还是不愿意您死。”
慕霜凝很少哭，因为她的武帝告诉过她，眼泪会让一个人变得软弱，而西楚未来的皇帝，绝不能是一个软弱的人。
所以即使步入暗河多年，受了那么多的苦，她都始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但是现在，她的脸上却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险些哭湿自己的衣领。
她这话说的极其孩子气，古尘没忍住笑了，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痕，道：
古尘“人总有一死的，师父也不例外，但能见到你还好好活着，我已经心满意足。”
古尘“这些年来，你身在何处，过得如何？”
古尘“为师苦寻多年，哪怕是最北边都去过了，可南诀、北离皆寻不到你的踪迹。”
所以古尘才以为她已经死了。
闻言，慕霜凝含着泪摇了摇头，她身在暗河，那里全都是地狱里的恶鬼，是被视作杀人工具的利刃，师父这么光风霁月的人，又如何会知道那个地方呢？
突然，她想起了望城山上的那个人，反手握住了古尘的衣袖，眼中又燃起名为希望的火焰。
慕霜凝“师父，若您不愿意为了徒弟而活下去，那大师父呢？”
古尘“兄长？”
此言一出，古尘怔愣之后竟喜不自胜，他没想到，原来今日还有第二个在等着他。
慕霜凝“是，大师父那年受了伤，如今一直在望城山修养。难道师父不想去见他一面吗？”
慕霜凝想，只要古尘去了望城山，她再求求大师父帮她把师父留下来，以大师父疼爱她的性子，一定不忍心拒绝。
到时候，不管是来硬的还是来软的，总能不再令古尘回到乾东城来送死。
古尘“你是如何认识望城山之人的？”
慕霜凝“是望城山的掌教吕素真，主动来寻徒儿的。”
慕霜凝“他与徒儿做了一笔交易。”
其实当年她托望城山救的人本是古莫和古尘，只是战乱之中，总有许多突发状况，导致后来被救走的人唯有古莫。或许是因为知道没有完成诺言，吕素真深觉对不起她，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用最好的药材为古莫治伤。
兜兜转转数年，半年前望城山才传来消息，说伤重的古莫终于醒了，但一醒来就闹着要下山去找她。
慕霜凝送了许多封信去望城山，才勉强打消了他的念头。
大师父这个人，没有红颜知己，没有儿女后代，一心练剑，只为成为绝世剑仙，后来终于如愿以偿，便觉得人间实在过于寂寥无趣。
直到收了殷常念为徒，才找回了些许乐趣，待她视如己出，就连她父亲都说，大师父要将她宠坏了。
古尘“望城山避世多年，掌教吕素真从不过问凡俗之事，他为何会帮你救人？”
古尘想，或许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但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代价，能请动望城山出手。
慕霜凝“他的徒弟赵玉真是仙人转世，却终生不能离开望城山，一旦离开，便是龙死荒滩，血溅三万里。”
可赵玉真是望城山的未来，集望城山的武运和天运于一身，吕素真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望城山的未来折损。
慕霜凝“吕素真说卦象有所示，天命所指，这世上唯有我能为赵玉真破局。”
慕霜凝“待我上望城山之日，便是赵玉真能下山之时。”
望城山那群道士，整日里卜算天命，慕霜凝不懂卦象，却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随意。
她不知道赵玉真应该等待什么样的时机才能下山，但她知道，绝不是现在。
所以多年来，知道自己背负着望城山未来的武运和天运，即使知道大师父就在望城山上，她也没有主动上过一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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