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昌河的回忆---
一阵风吹来，头顶的乌云被吹开，露出了一轮明亮的月亮。
苏暮雨悬在半空中，他双手握紧了手中的剑，就是月光落在慕霜凝身上的那一刻，他动了，倾泻至双手处的内力使铁剑剧烈地颤动，几乎要断裂一般，终于，他挥出了一道极美的剑招。
天空中仿佛有绵绵雨丝，带着无尽的春意，驱散了月亮的清寒。
那一剑，在夜晚中划破了雪白的光明，亮如白昼，照亮了两张同样清艳出尘的脸。
苏暮雨出的这一剑，掀起一阵极其猛烈的光影，那巨大的冲击力击落了满林子中的落叶，直冲着慕霜凝而去，而就在这道剑光即将劈中她的时候，一只晶莹剔透的蝴蝶落在了苏暮雨的剑尖上。
瞬时间，慕霜凝的身影凭空消失，只有一群纷飞的蝴蝶扑动着翅膀，蹁跹而来，又蹁跹而去。
慕子蛰的眼中闪动着一丝喜色。
慕子蛰“是蝶影术。”
慕子蛰“她果然已经学会了。”
慕家秘术，化影为蝶。
当蝶群出现的时候，便代表着使用秘术之人的真身已经消失，而当蝶群消失的那一刻，真正的杀机便已经到来。
苏昌河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眼前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模糊，但他还是看见了突然出现在苏暮雨身后的那道青色影子。
晶莹剔透的蝴蝶，翅膀翩翩欲飞，停在少女的发间，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她用来装扮的珠花。
苏昌河一声“小心”涌到嘴边还没有说出来，只见那道清影抬起手，带着寒霜的掌风袭来，一下子打在了苏暮雨的肩膀处，令他险些从空中跌落，幸好有一根树枝垫在下面，替他撑住了身体。
这个时候，便显出一张过于清隽的脸该有的好处了。
对上那双仿佛生来就很会爱人的眼眸，慕霜凝的视线微微一顿，那道本该落在胸口处的掌风也偏了一寸。
她抬手唤蝶，纷扬的蝶群托着她悬在半空中，就连每一根扬起的发丝都像是天神精心雕刻的作品。
蝶群遮挡了众人的视线，本来已经做好了必死准备的苏暮雨不明白她为何停了，疑惑地看向她。
慕霜凝“轻功怎么样？”
苏暮雨“还可以。”
他老老实实道。
慕霜凝“那就小心了。”
她话音刚落，蝶群散开，云蔼流散之际，她青色的衣袖卷落一夜的微风，旋起满地的落叶，接着是三十支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水箭。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意思。
苏暮雨迅速动作起来，用剑反手撑在树干上，灵活的身影在林中翻飞，躲避着来自各个方向的水箭。若不是习武之人视线好，还真不容易看清他的身影。
三十支水箭，也可以挡。
慕霜凝心中赞许，倒还不错。
只是他刚刚出的那一剑，所用的内功心法明显不是暗河的武功，恐怕这个人也和她一样，是自带家传之学入暗河的。
苏暮雨半弯下腰，一路的折腾，令他有点气力不济，当三十支水箭没入土地化为水泽的时候，他仰起头想要看清楚慕霜凝的神情，却只见一片朦胧的幻梦。
鼻尖香气四溢，一片氤氲，仿佛还有雾气升腾。
苏暮雨宛若置身于一片盛开的花海之中，四处皆是迎风而舞的花朵，隐隐约约的，他竟认出了眼前的这些花朵，正是传闻中含有剧毒的虞美人。
苏暮雨“蝴蝶的鳞粉有毒……”
苏暮雨晃了晃头，没想到她会在比试时突然下毒，此刻握剑的手都有些无力，整个人摇摇欲坠。
慕霜凝“鳞粉没毒，你最应该小心的，是香气。”
慕霜凝飞身而下，从树梢一路袭来，迅速出掌，一击即中，将被暗算的苏暮雨从空中击落。
他额前冒出了一阵冷汗，可鼻尖的花香却越来越浓烈，他的身体蜷缩在地上，还在试图去抓回掉在一旁的铁剑。
慕霜凝“此阵名唤虞美人，是我所创。”
慕霜凝“你着过一次我的道，下次便该长记性了。”
暗河刺客所学，皆是杀人术，要在这里讲正义凛然的那一套，是最没有用的。
苏暮雨心里还有少年的正气，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他身在暗河，这便只能是一件坏事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讲规矩、坚守底线的，慕家所善的毒术和秘术，不是为了比试，而是为了索人性命。
心善的人，不适合做杀手。
这话是对苏暮雨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慕霜凝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暗河中的异类了，没想到苏暮雨比她还像个异类。
见苏暮雨没了动静，苏昌河撑着树想站起身，心急如焚。
苏昌河“他死了？”
慕霜凝“死不了。”
伸手摘下了肩上的一枚落叶，慕霜凝走向正在等候的慕明策。
慕明策“看起来，他输了。”
慕霜凝“大家长是在问哪一种回答？”
慕明策“这么说，你还有不同的回答？”
慕霜凝“比警惕性，比心狠手辣，他输了；但比剑术、比身法、比人是否有韧性，他赢了。”
慕明策“那你觉得，他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
慕霜凝“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于大家长。”
慕明策“那我换个问题，你舍不舍得让他死？”
慕明策目光如炬，比鹰眼还锐利，仿佛能一眼看透慕霜凝所有的心思。
慕明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留手了。”
慕霜凝“大家长要的是能为暗河尽忠的刺客，而不是鬼哭渊里的两具腐尸。”
慕霜凝“所以我不为杀人，只看他是否有成为家人的资格。”
慕明策“所以，你的回答是？”
慕霜凝“无名者中，能挡下一支水箭的人不多，但还是有；能挡下三支水箭的人很少，几乎没有；但是刚才，他挡下了三十支水箭。”
慕霜凝“同辈之中，除我之外，他的天赋最高，三家弟子之内，无人能比。”
慕霜凝“所以，他值得一个机会。”
苏暮雨今夜接连经历了那么多场死斗，还是一路走到这里接下这三十支水箭，足以证明他天赋卓绝，内力不俗。
他值得暗河为他破一次规矩。
慕明策“暗河众弟子之中，你是最不喜欢骗人的一个。你的话，我相信。”
慕明策忽略了正瞪着慕霜凝的慕子蛰，直接拍板决定。
慕明策“那我便留下你们的命，给你们一个机会，向我证明自己。”
慕明策“三家之中，你们想去哪一家？”
苏昌河几乎是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苏暮雨身边，将他扶起来，闻言道：
苏昌河“苏家，我们都要去苏家。”
慕明策给了苏烬灰一个眼神，苏穆秋更是大喜过望。
苏烬灰“既然如此，你们日后便是我苏家的人了。”
好戏散场，慕明策最先离开，谢霸紧随其后，慕子蛰狠狠瞪了慕霜凝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慕白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想去牵她的手腕。
慕白“霜凝，你别害怕，父亲只是一时生气，等我回去劝劝他就没事了。”
慕霜凝“我没害怕。”
即便再生气，慕霜凝也不觉得慕子蛰会杀了她，而只要能留下命，什么惩罚都无关紧要。
慕白“那我们也回去吧。”
见她避开了自己想去牵她的手，慕白失落了一瞬间，又立刻重振旗鼓。
慕白“你上次说想要一味雪萝花，我派人去找了，最近应该会有结果。”
苏昌河“我说霜凝姑娘，如今我们已是暗河自己人，这毒的解药，应该给我们了吧？”
苏昌河托着苏暮雨的肩膀，又害怕碰到他的伤口，见自己吸引了慕霜凝的注意力，努力表现出一副无害又可怜的模样，但在慕霜凝这里，都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毫无作用。
慕霜凝“没毒，只是迷药。”
慕明策没说错，她确实不骗人，因为懒得说谎话。
方才苏暮雨怀疑有毒，只是他自己的猜测，慕霜凝根本没有承认过，她只是提醒他，下次更应该小心香气，而不是鳞粉。
但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从腰间的药囊里取出两个小瓶子，一个丢给了苏暮雨。
慕霜凝“抹三天，肩上的伤就会好。”
她出手并不重，虽然看起来吓人，但都是皮外伤，以习武之人的体魄，养养就没事了。
慕霜凝“至于你，还是先止血吧。”
说完，她又丢了一瓶药粉给苏昌河。
慕霜凝“外敷即可，一日两次。”
她这么体贴周到，以苏昌河的性格，自然要叭叭叭地说一堆好话来献殷勤，但慕霜凝无动于衷地走了，而慕白则是学着他爹发怒的样子，也狠狠瞪了苏昌河一眼，转过头便眼巴巴地追了上去。
或许苏昌河和慕白互相看不顺眼，最后发展到针锋相对，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两头都想拱白菜的猪，不打起来才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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