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戛然而止，月落看向眼前的人。
月落“我知道你是北离的守护神，但这个孩子，我亏欠她良多，更心疼她颠沛流离十余载。”
月落“你我相识一场，亦算挚友，你能否答应我，只要她不做危及北离皇位之事，不要对她出手？”
李长生“你这话又折煞我了。”
李长生哼笑一声。
他虽发已雪白，可眼睛却不似年老之人那般浑浊。
世人皆说学堂的李先生是天上的谪仙人，看惯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与悲欢离合，不会为凡尘人间折腰，但只有李长生自己知道，他见惯了身边之人的离去，却还是个重视友谊之人。
若非如此，他不会因为一个承诺，就甘愿守护北离国百年。
李长生“我乃仙人，仙人才不会理会凡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这话便是答应了。
李长生“即便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是谁令你心神大乱。”
李长生“她便是那年我路过洛桑城时，为我送过一壶青梅酒的小丫头吧。”
月落知道瞒不过他，亦从未想要瞒过他。
带着些许怀念的口吻，月落怅然若失，仿佛又回忆起了那些美好的岁月。
月落“原来你还记得。”
李长生“我活了这么多岁数，没交过几个朋友，最好的两个已经死了，而放眼李长生的这辈子，你算一个，曾经的洛桑城里还有两个。”
李长生“当然，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小丫头的母亲生的很美，是我生平仅见的绝世美人。”
不看僧面看佛面，李长生守护的是北离国的安危，只要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姓萧，旁人的事情，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长生“她是不是与她母亲生的很像？”
月落“几乎一模一样。”
李长生笑了笑，仰头大口饮酒，一派潇洒之态。
李长生“那看来这百晓堂的秋水榜又该重开了。”
数年前，西楚皇后与北阙国后同日殉国而亡，号称知晓天下事的百晓堂自此撤下排列世间美人的秋水榜，宣称天下颜色自此流落六分，因此不再开榜。
两位美人占尽了天下六分的颜色，她们死后，就连百晓堂都认为天下间失去了至美的女子，秋水榜已无存在的必要。
李长生这一辈子，喝过世间最烈的美酒，比过世间最酣畅淋漓的剑招，见过世间最鬼斧神工的自然美景，亦亲眼瞧过世间最倾城绝色的美人，也算没什么遗憾了。
月落“但她变了许多。”
月落“年幼的时候，她是洛桑城里最活泼好动的姑娘，她母亲日日希望她能文静一些，可数年后重逢，我竟险些没有认出她。”
月落“世事变迁，造化弄人。这些年来，她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没有长辈照顾，定然吃了很多苦。”
李长生“那你就没有问过她，这些年去了何处？”
月落“问了，但她不肯说。”
月落的细眉拧在一处，眉眼之间挂满了忧虑。
月落“想必不是什么好地方。”
慕霜凝对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只字不提，这才是最令月落担心的。做长辈的，最怕孩子们报喜不报忧，若她这些年过得很好，她不会不说的。
李长生“小丫头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可不稀奇，你就不要多想了。”
李长生“儿孙自有儿孙福。”
月落“但图安从前不是这样的。”
李长生的话并没有令月落放下那颗悬着的心，一想到慕霜凝如今文静又淡然的模样，她就觉得心焦。
月落“以前总盼着她长大，但如今见她长大了，身上又带着愁绪，不免觉得心酸，倒还不如她从前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李长生“我说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
李长生笑她。
他可没有承欢膝下的小辈，亦没有为人父母的爱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他享福。
李长生是无法体会月落的想法了。
李长生“人活着，便是一大幸事了。”
那年烽火狼烟席卷洛桑城，遍地哀嚎，流民遍野，生灵涂炭，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她还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
月落“你说得对。”
月落“这些年来，我都不在图安身边，不能再勾起她的伤心事。”
月落赞同地点了点头。
月落“我不会再问她的过去，只盼着她往后能过得好。”
李长生“你能这么想，才算是好事。”
李长生“我记得这丫头的根骨很不错，你要是再不放心，不如我收她为徒，让她做我的关门弟子？”
李长生的故人越来越少，既见故人之子，多加照拂也未尝不可。
月落“她恐怕不会愿意。”
与慕霜凝重逢以来，月落见她日日在百花阁里献舞。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不知这座天启城里有多少人将一颗心落在她身上，可她却仿佛时刻要离去。
世间万千羁绊皆留不住她。
月落“更何况，她小时候就已经拒绝过你一次了。”
月落瞥他一眼。
月落“难道你都忘记了？”
李长生“正是因为记得，才念念不忘。”
李长生仰天大笑，空了的酒壶挂在仙人指路台的屋檐上，顺着晚风微微晃动。
他一掌拍在屋脊上，腾空跃起。
李长生“我自认并不逊色于她的两位师父，但那小丫头就是不肯松口。”
李长生“她可是这世上第一个敢拒绝学堂李先生的人。”
月落“这么说，你后来还遇见了第二个？”
李长生“有一个爱读书的小书生，也觉得他的老师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亦不肯拜我为师。”
李长生暗中琢磨了一番。
李长生“好歹我也是天下第一，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愿意给我面子？”
李长生“难道是我还不够强？”
月落“你都是天下第一了，谁还能比你强？”
月落“只是最强的人并未是最好的师父，你的弟子都是放养的，图安的师父可不只是将她视如己出，就连武学启蒙和文学启蒙，都是他们亲自教授的。”
月落戳破了他的幻想，将一缕发丝撩到耳后，一身淡黄色的衣裙飘飘欲飞。
但不论如何，她还能与图安重逢，便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了。来日九泉之下见了挚友与爱人，也算有了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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