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暖黄的灯光在苏念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林小满手腕上的银镯突然发出轻响。那是个老旧的绞丝银镯,内侧刻着模糊的“晚”字,随着她的动作在苏念眼前晃动,像枚突然坠入深潭的石子,搅碎了三年来刻意维持的平静。
“姐姐?”林小满的声音带着试探,指尖轻轻蹭过苏念攥着胸针的指节。苏念这才惊觉自己掌心早已被金属边缘硌出血痕,暗红血迹晕染在铃兰花洁白的珐琅花瓣上,像极了林晚化疗时咳出的血点。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那是她们最后一次争吵,在林晚执意放弃治疗的那个雨夜。苏念把铃兰花胸针狠狠摔在桌上,玻璃柜门震落的药瓶在地面炸开,白色药片滚到林晚脚边,像撒了一地破碎的月亮。此刻眼前的林小满突然蹲下身,用袖口小心翼翼擦拭她掌心的伤口,发顶传来的茉莉香与记忆里的消毒水味重叠,让苏念几乎站立不稳。
“我带你去医院。”苏念扯着林小满的手腕就要往急诊室走,却被女孩反扣住手指。林小满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病历,最新的诊断书上赫然写着“先天性心脏病”,确诊日期正是林晚离世那天。“医生说,我这病就像被按了倒计时的闹钟。”她指着胸口的手术疤痕,“上个月开刀时,我梦见你了。”
苏念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林晚去世后,她曾无数次在深夜惊醒,梦见心电监护仪变成巨大的齿轮,将她们的时光绞成碎片。此刻林小满翻开素描本,最后一页贴着半张褪色的电影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未完成的句子:“如果真有平行时空,我会...”字迹戛然而止,像是被泪水晕开的痕迹。
雪不知何时下得更大了。苏念望着林小满睫毛上凝结的冰晶,突然想起林晚最后清醒时,用输液管在她掌心画的图案。那时林晚的手已经瘦得只剩骨头,却固执地重复勾勒着相同的弧线,直到苏念终于看懂——那是个无限符号。
“我家就在附近。”林小满拽着苏念钻进老城区的巷弄,青石板上积雪被踩出咯吱声。二楼小阁楼的窗户透出暖光,推开房门的瞬间,苏念感觉呼吸都停滞了。墙上贴满她们曾经的合照,从初中操场到大学樱花道,每张照片旁都用不同颜色的便利贴写着批注:“今天她偷偷帮我写数学作业”“她说我的笑像融化的草莓冰淇淋”。
“这些是我在梦里看到的。”林小满从抽屉深处摸出个铁盒,里面躺着半块风干的奶油蛋糕,塑料盒边缘用马克笔写着“2022.12.24 给念念的圣诞惊喜”。苏念记得那天,林晚骗她说要去做检查,其实是偷偷去订了蛋糕,却在返程路上晕倒在雪地里。
阁楼突然陷入黑暗,窗外的雪映得月光格外清冷。林小满摸索着握住苏念的手,指尖冰凉得吓人:“姐姐,我总觉得时间在捉弄我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明明每次梦见你,都能感受到你的温度,可一睁眼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念反手抱住颤抖的女孩,后颈传来温热的湿意。林晚去世后,她学会了把眼泪熬成浓稠的黑夜,此刻却被这声呜咽彻底击溃。窗外的雪越下越急,阁楼里的老式座钟突然发出齿轮卡顿的声响,苏念恍惚看见无数光点从钟摆缝隙里涌出,在空中拼凑出林晚最后微笑的模样。
“小满,你相信重生吗?”苏念摸着林小满手术疤痕的手指微微发颤。女孩的心跳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像只慌乱的小鸟,让她想起守在林晚病房时,听着监护仪规律跳动的那些夜晚。林小满突然翻身点亮台灯,暖黄的光晕里,她从枕头下抽出本日记。
“这是我每天醒来就开始写的。”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铃兰花,“上面记着所有关于你的事,可字迹却总在第二天消失,就像...”她咬住嘴唇,“就像有人在偷偷篡改我的记忆。”苏念翻开日记,最后一页是凌晨三点的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我听见她在叫我,这次换我来救她了。”
窗外的雪突然变成诡异的紫色,阁楼的墙壁开始扭曲变形。林小满的银镯发出刺目的白光,苏念感觉有无数记忆碎片扎进脑海——原来林晚在确诊时就尝试过时空回溯,她用生命为代价,在平行时空里不断寻找能让两人都活下去的办法。而林小满,正是这场实验中诞生的“容器”。
“姐姐快走!”林小满突然把苏念推向门口,自己却被白光吞噬。苏念转身时,看见林晚的虚影附在林小满身上,她们的轮廓逐渐重叠,化作一道透明的光。“这次换我来守护你。”声音同时从两个时空传来,苏念伸手去抓,却只握住满手冰凉的雪。
当晨光刺破云层,苏念在医院苏醒。监护仪规律的声响中,她看见邻床的女孩睁开眼,右眼角泪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好像做了很长的梦。”女孩举起手,腕间的银镯内侧清晰刻着“念”字,“梦里有个笨蛋,总把退烧药当糖豆喂我。”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初升的太阳在玻璃上折射出七彩光晕。苏念笑着把铃兰花胸针别在女孩衣襟,这次,花瓣上没有任何血迹。远处钟楼传来悠扬的钟声,她知道,这不是新的开始,而是命运终于把破碎的无限符号,重新拼合完整。